第118章：椰子叶编织的牢笼
暴雨后的城市像一块浸透的抹布，水珠从安全屋锈蚀的排水管滴落，在水泥地上砸出细小的坑。陆迟野一脚踹开铁门，手臂横在岑阮身前，将她挡在身后半步。屋内光线昏沉，窗帘拉死，空气里浮着陈年木头与潮湿布料混合的气息。
她没说话，径直走向角落的矮柜。那里躺着一串手链，棕褐色的椰子叶编织而成，边缘磨损，像是被人长期佩戴后遗落的。
陆迟野皱眉，伸手想拦：“别碰。”
“它在这里。”岑阮已经拾起手链，指尖抚过叶片缝隙，“和医院里那两个‘护士’腕上的纹路一样。”
他沉默下来，退后半步，目光扫过房间。墙角的旧木箱微微晃动了一下，灰尘簌簌落下。他没动，只是将外套脱下，搭在椅背，内袋的药瓶随着动作轻响一声。
岑阮解开手链，摊在掌心。每一片椰叶背面都刻着细密的符号，排列成行。她眯眼辨认，喉头一紧——那是伪造的遗嘱文本，落款日期正是陆氏集团破产前七天，签名栏赫然印着她母亲的名字。
“他用我妈的名义签了股权转让。”她声音很平，却像刀刃刮过铁皮，“还盖了假章。”
陆迟野走近，蹲下身与她视线齐平。他没看手链，而是盯着她的手指。那指尖微微发颤，指甲边缘泛白，像极了三年前她在海边呕吐时的样子。
“烧了它。”他说。
岑阮点头，起身走向壁炉。炉膛积灰，她翻出打火机，火苗窜起的瞬间，手链被投入其中。
火焰舔上椰叶，发出轻微的噼啪声。下一秒，一股淡青色烟雾腾起，带着若有若无的香气，像雨后椰林深处飘来的气息。
陆迟野猛地扑上前，一把将她拽离炉边，手掌捂住她的口鼻。她挣扎了一下，呼吸急促，眼底开始泛起水光。
“别吸。”他低喝，另一只手迅速推开窗户。风灌进来，烟雾却像有生命般贴着地面蔓延，迟迟不散。
岑阮的身体忽然软了半寸，靠在他臂弯里。她睁着眼，瞳孔却失焦，视线穿过他，落在某个遥远的地方。
“海……”她喃喃，“浪好大。”
陆迟野心头一沉。
她开始脱外套。
动作缓慢，却坚决。纽扣一颗颗解开，灰黑色西装滑落肩头，像三年前那个夜晚，她站在礁石上，被风吹乱长发，被他抱进帐篷前的最后一刻。
“停下。”他扣住她手腕。
她转头看他，眼神陌生而迷离。“你说过，今晚只属于我们。”她说，“你说，不会有人找到这里。”
他呼吸一滞。
这不是现实。这是记忆，是幻觉，是某种被精心设计的入侵。
烟雾仍在扩散，那股香气越来越浓。他认出来了——是他三年前用过的香水，成分混入了镇静剂，曾被陆振邦称为“情感锚定剂”。后来配方被他销毁，只留下少量样本封存在实验室。
而现在，它从这串手链里被释放出来。
岑阮挣脱他的手，走向门口。她步伐虚浮，却坚定地拉开门，迈步出去。
陆迟野追上去，在门廊将她拦腰抱住。她挣扎，膝盖撞上他小腹，指甲在他手背上划出三道红痕。
“放开我！我要回去了！”她尖叫，“你不是他！他不会这样对我！”
他咬牙，将她拖回屋内，反手锁门。她瘫坐在地，肩膀剧烈起伏，嘴里不断重复着几个词：“帐篷……火堆……你说爱我……你说不会走……”
陆迟野跪在她面前，双手捧住她脸，强迫她对视。“听着，”他声音压得极低，“现在是2023年，你在安全屋，我是陆迟野。你母亲还活着，陆振邦已经逃了。这不是三年前，你没有错，我没有背叛你。”
她颤抖着，眼泪终于滚落。
可下一瞬，她忽然笑了。笑得凄然，又带着某种释然。“你说谎。”她抬起手，指尖轻轻擦过他眉骨的疤，“他也有这道伤，可他从不让我碰。你说你是他，可你比我更怕我碰你。”
陆迟野怔住。
她的话像一把钝刀，割开他一直压抑的裂口。他确实怕。怕她触碰这道疤，怕她想起那夜他醉酒后失控的言语，怕她知道他曾录下自己忏悔的音频，藏在手机最深处，不敢删，也不敢听。
烟雾渐渐稀薄。他松开手，退后两步，从内袋取出药瓶，倒出两粒抗过敏药，塞进她嘴里。
她没反抗，只是盯着壁炉里残余的灰烬。那堆灰中，有几粒未燃尽的晶体，在昏光下泛着微蓝的光。
陆迟野走过去，蹲下，用指尖捻起一点。晶体细腻，遇空气不化，反在皮肤上留下微凉的触感。
他忽然想起什么，翻出手机，调出一段加密文件——那是他半年前私下研发的记忆提取剂实验记录。成分表最后一行写着：**椰壳碳载体+香氛缓释模块**。
这手链，不是陆振邦做的。
是他的东西。被偷走，改造，反向利用。
他抬头看岑阮，她正蜷在墙角，抱着膝盖，嘴唇发紫。她还在经历那些画面，那些被扭曲的夜晚，那些本该属于甜蜜却被染成羞耻的记忆。
他走过去，脱下衬衫，披在她肩上。然后蹲下，从她掌心取走那枚未烧尽的椰叶残片。
叶片上，刻痕未毁。他凑近细看，发现最后一行字迹被刻意加深：
【继承权激活条件：心跳同步率＞90%】
和呼吸机上的终止条件，一模一样。
他猛地站起，冲向角落的木箱。箱子锁着，锈迹斑斑。他一脚踹开，里面只有一本泛黄的笔记本，封面写着“L.Z.原型测试日志”。
翻开第一页，日期是2023年1月15日。
实验目标：通过情感创伤与生理反应绑定，建立远程操控闭环。
实验体：CR-01（岑阮）
执行人签名栏，赫然是他的名字。
陆迟野的手抖了一下。
这不是他签的。但他认得这个笔迹——是他父亲生前常用的签名方式。陆振邦在模仿。
他合上本子，转身看岑阮。她正盯着自己左手无名指，仿佛那里曾戴过什么。
“戒指……”她低声说，“你说要给我戒指的。”
陆迟野一步步走回去，在她面前蹲下。他从裤袋掏出一枚金属物件——Zippo打火机，刻着模糊的家族徽章。
他打开，火苗升起。
她缩了一下，却没有移开视线。
“你看清楚了。”他声音沙哑，“我不是来完成什么程序的。我是来毁掉它的。”
他将打火机靠近那片残叶。
火焰再次燃起，这一次，青烟中浮现出断续的画面：海边的帐篷、摇晃的吊床、她哭泣的脸、他俯身吻她锁骨的瞬间——然后是黑屏，录音开始播放。
一个男人的声音，带着醉意和痛悔：“阮阮，对不起……我不该用那种方式控制你。我爱你，可我怕你走，所以我……我让周砚白给你做了心理干预。现在我知道错了，如果还能重来，我宁愿自己疯，也不让你痛。”
岑阮猛地抬头。
那是陆迟野的声音。
但不是现在的他。
是三年前，醉酒后录下的那段语音。
她一直不知道它存在。
而现在，它从这串手链里，被烟雾唤醒。
她伸手抓住陆迟野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是你……”她声音发抖，“你早就……”
他没否认。
她突然笑了，眼泪却不停往下掉。“所以你接近我，不是为了报复？”
“是。”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开始是。我想看你崩溃，想让你也尝尝被操控的滋味。可后来……我听见你在治疗室喊我的名字，你说‘别走’，像三年前那样。”
她呼吸一滞。
“我不敢信。”他说，“可我信了。”
窗外，风停了。烟雾彻底散尽。
岑阮慢慢松开手，低头看着自己掌心。那里有一道被椰叶边缘割出的细小伤口，血珠缓缓渗出，滴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暗红。
陆迟野拿出打火机，将最后一片残叶烧尽。
灰烬飘落时，她忽然抬头。
“你说，如果心跳同步率超过九十，系统就会终止？”
他点头。
“那现在……”她抬起手，贴上他胸口，“你的心跳，是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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