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大学图书馆的自动门“叮”的一下就开了，这时候林晚照手指尖的保温杯还有点热乎呢。
她耷拉着眼皮，睫毛长长的，发梢在门框影子里晃悠了几下。今天她可是特意选了件月白色的针织衫，那袖口窄窄的，正好能把袖扣里的录音笔给藏起来。
她朝着三楼自习区走去，鞋跟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一连串细碎的声音。
经过期刊架的时候，她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最上面那排《商业周刊》，一下子，前世的那些事儿就全冒出来了。林诗雅老是捧着这种杂志装得自己像个精英似的，后来还在她办公室把一杯咖啡给摔碎了，还说是“不小心”的，谁信啊！
“就这儿吧。”林晚照在靠窗的第二排停住了脚步，那些木质桌椅看起来旧旧的，泛着一种暖暖的黄色，一看就是有些年头了。
她还记得呢，上周三的下午，周诗雅就坐在这儿，拿着钢笔去戳学妹的速写本，还说“这种垃圾也能叫设计啊”，这也太欺负人了。
她弯下腰把帆布包慢慢放下，手指肚偷偷地在笔记本夹层那儿按了按，录音笔已经打开了，那红色的指示灯在布下面有点发热呢。
分针刚刚指到两点，自习区的空调就嗡嗡地开始转了。
林晚照翻开《管理学原理》，书页里夹着的便签纸发出沙沙的声音。
她眼睛看着书上的字，可耳朵却竖得高高的，就听到左边楼梯口传来那种细高跟鞋踩地的清脆声音，肯定是周诗雅来了。“思思，你瞅瞅这破书有啥好看的呀？”一阵熟悉的尖细嗓音传过来，还夹杂着香水味儿呢，“我爸公司新招来的管培生都比这书强多了。”
林晚照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可她连头都没抬。
她都能想象出周诗雅现在是啥表情：眉毛画得细细的，眉梢挑着呢，嘴角涂着豆沙色口红，还往下撇着，就跟一只发现猎物的猫似的。
“诗雅姐，那不是林晚照嘛。”方思思的声音更近了。
林晚照的手指在书页上不自觉地蜷缩起来。
果不其然，一片阴影笼罩过来，周诗雅的香奈儿外套擦过她的椅背，带着一股冷冽的雪松味儿。
“怎么在哪儿都能看到你啊？”周诗雅的指甲轻轻敲了敲桌面，钢笔帽“当啷”一声就掉到她摊开的笔记本上了。
林晚照抬起头，正好对上对方那冰冷得像淬了冰的眼睛——这眼神和前世周诗雅在破产协议上签字的时候一模一样，丝毫不差。
“对……对不起啊……”林晚照急忙去捡钢笔帽，可手腕却被周诗雅的指尖狠狠地撞了一下。
装着温水的保温杯晃悠了一下，淡蓝色的液体“哗”的一声就泼到她刚写满笔记的纸上了。
“手咋这么不稳当呢？”周诗雅往后退了半步，白色连衣裙的裙角扫过林晚照被水沾湿的袖口，“我可没碰你的杯子啊。”方思思在一旁轻轻笑了起来，说道：“诗雅姐，她呀，就喜欢装可怜来博取同情呢。”
“啪。”林晚照的手背猛地压在了被浸湿的笔记本上。
那水痕在她的指缝间蔓延开来，就好像前世财务报表上被红笔圈出来的漏洞似的。
她的喉结动了动，抬起头的时候眼眶已经红了，说：“我……我换个位置吧……”
她站起来收拾书本，手指尖捏着湿乎乎的笔记纸，抖得厉害，都快拿不住了。
周诗雅冷冷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就像刺一样扎进人的耳朵里，她说：“这种人也配跟我们坐在一起？真以为图书馆是什么慈善的地方啊？”
“晚照。”
突然，一个清润的男声从身后传了过来。
林晚照的肩膀微微一僵，她知道是顾昭明。
她不用回头就晓得，他现在的眉峰肯定是皱着的，就像前世在军帐里听她讲完商战策略的时候一样。
顾昭明的手掌落在了她的头顶上，那温度透过毛衣传了进来。
林晚照歪了一下头，看到他的指节泛着健康的粉红色，就和前世握剑的手一样，骨节分明。
“没事吧？”他问道，声音放得很轻，可却像一块压舱石一样，稳稳地砸进了她正在颤抖的心脏。
林晚照摇了摇头，一颗眼泪终于滚落了下来。
她急忙用手背去擦，结果把脸上的泪痕弄得更乱了。顾昭明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伸手把她怀里的书本拿过来，手指擦过她被水弄湿的袖口，说：“到那边去。”他朝着靠窗的那个角落扬了扬下巴，“那儿阳光足，能把笔记烤干呢。”
周诗雅刚要冷笑，结果这笑就卡在嗓子眼儿了。
林晚照跟着顾昭明走过去，路过周诗雅身边的时候，听到方思思小声嘀咕：“诗雅姐，那个不就是计算机系的顾昭明嘛。听说啊，他开的那个游戏公司都快要上市了呢。”
“跟我有啥关系。”周诗雅的声音一下子就提高了，“瞧那穷酸样儿，还在这儿装什么好人呢。”
“咳咳。”
这时候图书馆管理员抱着一摞书走过来，眼睛往这边扫了一下。
周诗雅的话一下子就停住了，只听到椅子被踹开发出的那种闷闷的响声。
林晚照低着眼睛，她袖扣里的录音笔还在录着呢，所有的声音都被这小小的黑色芯片给收进去了。
顾昭明把她的书本轻轻放在新的地方。
阳光透过百叶窗照进来，在他的侧脸映出一层金色的光。
“你要纸巾不？”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樱花味儿的纸巾，抽了两张递给林晚照，“我妹妹老是塞给我，说男生带着这个会让人觉得很温柔。”
林晚照接过纸巾，手指碰到他手掌心里的薄茧，她心里想，前世萧昭握了二十年的剑，手掌心也是有这样的茧子啊。她抽了抽鼻子，把湿漉漉的笔记在窗台上摊开：“昭明学长，谢谢你啊。”
顾昭明的耳朵尖儿一下子就红了。
他低着头摆弄她的保温杯，把杯盖一会儿拧紧，一会儿松开，来来回回的：“我……我下午没课呢，你要是需要的话，我就陪着你呗。”
林晚照点了点头，脸埋在纸巾里偷偷笑。
窗外梧桐树叶沙沙作响，她听到顾昭明的手机响了，是游戏上线的提示音，这声音和前世战鼓的声音特别像。
晚上十点的时候，203宿舍的台灯散发着暖黄色的光。
林晚照把录音笔连接到电脑上，耳机里瞬间就传出周诗雅的冷笑：“这种人也有资格跟我们坐在一起？”
“啪。”她按下了暂停键，然后把音频文件拖进加密文件夹。
程雨欣抱着薯片从床上探出头来：“晚照啊，你最近老是弄这些东西，不会是在帮辅导员整理资料吧？”
“嗯。”林晚照把移动硬盘塞进小熊形状的收纳盒里，“李晨曦学长说需要学生反映的日常问题呢。”
程雨欣咬了一口薯片：“那个学长人可真好，上次我饭卡丢了，他调监控就调了两个小时呢。对了，今天我看到你和顾昭明在图书馆了——”
“都十点半了。”林晚照笑着打断她的话，“赶紧睡吧，明天早上八点还有课呢。”她把灯给关了，月光就从窗帘缝儿里挤进来，在书桌上洒下一片银白。
移动硬盘的指示灯在黑暗里一闪一闪的，那小红点就跟一颗随时要射出去的子弹似的。
林晚照摸了摸自己的耳垂，脑袋里就浮现出顾昭明送她回宿舍时说的那句话：“有啥需要帮忙的，随时跟我说啊。”
第二天一大早，林晚照就在辅导员办公室门口等着李晨曦呢。
李晨曦抱着一大摞学生档案，瞧见她的时候，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说道：“晚照啊，找我有啥事儿吗？”
“学长。”林晚照把移动硬盘递过去的时候，手指头都有点儿微微发颤，“我呢，昨天在图书馆录到了些东西……周诗雅学姐好像……”她咬了咬嘴唇接着说，“我可没想着去告状啊，就是不想被人误会成挑拨是非的。”
李晨曦接过硬盘的时候，手指肚擦过她那发颤的手背，说道：“我懂你的意思。”然后他低头看了看时间，“你先去上课吧，我下午整理完了就给你消息。”
林晚照转身刚要走，又回过头来说：“学长，能不能……能不能帮我保密呀？”她的眼睛水汪汪的，就像带着晨露的海棠花一样。
李晨曦的喉结上下动了动，说道：“你就放心吧。”
到了下午三点，辅导员办公室的百叶窗是拉着的。李晨曦把耳机往耳朵里一塞，周诗雅的声音就“轰”地一下冒了出来：“就这种人，还配跟咱们坐一块儿？”他手指一下子就停在了暂停键那儿，抬眼往窗外瞅去。嘿，林晚照正抱着书往教室走呢，月白色的针织衫被风一吹，轻轻晃悠着，就跟一朵在风中稳稳站着的花儿似的。
他伸手摸了下硬盘壳上的小熊贴纸，冷不丁就笑了。
闹了半天啊，最厉害的家伙，从来都不用把锋芒露得那么明显。
窗外梧桐叶沙沙作响，李晨曦把硬盘塞到抽屉最里头去了。
他心里有数着呢，三天后的那个下午，他要是以“有同学反映问题”这个由头把周诗雅约出来谈话，那个老是把“我不是故意的”这句话挂在嘴边的姑娘啊，就会一点一点地，把自己的那些小辫子，全都暴露在阳光下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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