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冷,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被彻底掏空的虚软无力。
楚风猛地抽了一口凉气,像条搁浅的鱼被扔回了水里,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口吸进肺里的空气都冰冷刺鼻,还带着一种特别奇怪的…特别好闻的味道?不是花香,也不像他以前闻过的任何香水,更像是雨后深山老林里,那最干净、最透亮的空气被酿了几年后,再狠狠浓缩出来的精华味儿。
“呃…”
他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眼皮却跟沾了胶水似的沉重。身体各处传来的酸痛感倒是提醒了他,自己还没死。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撑开一条缝隙。光线有些柔和,不刺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素雅的淡青色……顶棚?像是上好的绸缎,干净得不染尘埃。
他眨巴了好几下眼睛,才迟钝地意识到——自己似乎躺在一张床上。身下是柔软得不可思议的垫子,盖在身上的被子轻飘飘的,却异常暖和。
不是冰冷的泥水坑?
楚风有点懵。他艰难地转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
这是一个极其朴素的房间。四四方方,不大。墙壁和地面都是某种温润光滑的青石,干净整洁得能当镜子照。除了一张身下躺着的雕花木床,一张同样木质的方桌,两张看起来就很贵重的木椅子,外加墙角一个矮矮的盆景架,上面放着一盆青翠欲滴、造型奇特的小草,就啥也没有了。
简朴得……甚至有点过分冷清。
“我这是……在哪?”楚风哑着嗓子,声音干涩难听。他下意识地掀开盖在身上的轻薄锦被——这被子手感也忒好了!
然后,他就像被雷劈了一样,彻底僵住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具同样干干净净、甚至可以说白得有点晃眼、还冒着丝丝热气儿的……身体?!
不是他原来那具宅了十几年、有点小肚腩的亚健康躯体!而是!一副线条流畅匀称、皮肤光洁紧实、骨肉匀亭到像顶级雕塑家精心雕琢出来的完美新身体!
这身体干净得像是刚用牛奶洗了三遍!别说被烂泥糊过的泥点子,连点汗渍油污都看不见!浑身上下除了新换上的、同样是某种昂贵柔滑布料的干净里衣,只有左大腿外侧的裤子上,留着一个极其显眼的、歪歪扭扭的补丁针脚。那里,是记忆中被断刀戳穿的地方。
伤口呢?
不疼!
泥巴呢?
被子里床单上干净得能舔!
更别提……那湿漉漉、带着骚气的……
楚风老脸一红,心里疯狂吐槽:卧槽!谁给我洗的澡?!谁换的衣服?!老子晚节不保啊!!
就在这时。
“吱呀——”
房间角落里,一扇他刚才根本没注意到的、同样朴素的木门被轻轻推开一道缝。
一个梳着双丫髻、大约十四五岁、穿着淡绿色罗裙的小侍女,探头探脑地朝里面望了一下。
当她的目光对上楚风那张惊魂未定、还带着点羞愤表情的脸时,小侍女的眼睛“唰”地亮了!脸上瞬间绽放出无比激动、无比敬畏的笑容,声音清脆又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
“啊!前、前辈!您醒啦?!”她像只欢快的鸟儿,“咻”一下缩回脑袋,只留下一句带着巨大惊喜的嚷嚷在门外回荡,声音穿透力极强:
“快!快去禀报圣主大人!龟…龟…咳咳,前辈!前辈他老人家醒啦!!!”
“喂!等……”楚风那句“你等等别嚷嚷”卡在喉咙里,刚伸出手,门口连影儿都没了。只留下他一脸懵圈地僵在原地:“老…老人家?!”
这小丫头片子什么眼神!我明明风华正茂青春无敌好么!他赶紧低头看了看那双属于“新身体”的手,嗯,虽然嫩了点白了点,但也是双年轻人的手啊!哪来的老人家!
还没等他腹诽完,更让他心脏骤停的一幕来了。
呼——!
仿佛凭空刮起一阵微风。
就在他床边,距床边仅仅一步之遥的空地上,一个人影没有任何征兆地出现了!如同从水波涟漪中直接凝聚成形!仿佛他本来就站在那里,只是之前光线没照到而已!
白衣!白发!面容平和但眼神深邃如海的云岚真君!那位瑶池圣主!
他老人家竟然亲自来了?!!还来得这么快?!楚风吓得一哆嗦,身体本能地就想往床里边缩。
只见圣主云岚真君站定后,先是无比郑重、姿态一丝不苟地,对着床上正下意识想找地方藏的楚风,深深鞠了一躬!
腰弯得几乎成了九十度!
这礼数…这恭敬劲儿…楚风感觉自己心脏都快不跳了。
圣主直起身,目光炯炯,带着一种能洞察万物的犀利,在楚风身上飞快地扫视了一圈。当他的视线落在楚风左大腿外侧那个歪歪扭扭的补丁位置时,目光更是猛地一亮!如同看到了稀世奇珍!
楚风被看得浑身发毛,头皮都快炸了。尤其是圣主那眼神,在自己大腿根扫来扫去的,虽然知道他看的是那补丁的位置,但也忒尴尬了!
“前…前…”楚风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想打个招呼,嘴巴却干涩得如同砂纸在摩擦。
云岚圣主根本不需要他说话,或者说,楚风此刻那虚弱、震惊、甚至带着点尴尬畏缩的姿态,落在他眼里,自动转化成了另一种意境——返璞归真,道境流转!
圣主深吸一口气,脸上写满了“我悟了”的虔诚,用一种近乎赞叹的口吻,对着楚风,声音沉稳而清晰地开口了。这一次,他没有激动颤抖,而是带着一种朝圣般的肃穆和探索真理的认真:
“前辈惊才绝艳,道法通玄,返璞归真之气象,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楚风:“???”(惊才绝艳?我?我穿越前最大成就是泡面煮得软硬适中啊!)
圣主继续,目光灼灼地盯着楚风身上的里衣,特别在那块丑到爆的补丁上流连:“敢问前辈,这衣袍之上,所沾染的玄黄土与先天癸水之息……”(玄黄土?癸水?那破地方的烂泥巴还成宝了?)
他上前一步,语气更加郑重,甚至带着请教般的恳切:“还有您以无上妙法烙印其上(指那块补丁)的道韵轨迹,浑然天成,拙中藏巧……”(烙印?道韵?那破针脚歪得狗啃的一样好么!)
圣主的眼神热切得几乎要把楚风融化了:“尤其此处(指着大腿补丁),气机圆融,暗引天缺星轨……此乃何等高妙的‘道痕’?前辈您以如此返璞归真之相示下,对我瑶池上下……”他顿了顿,语气无比真挚:“实乃一场泼天造化!恳请前辈不吝指点,此道痕……究竟是何无上道术之显化?”
楚风彻底傻眼了。脑子嗡嗡响,像被一千只鸭子围着尖叫。
道痕?法印?
那玩意儿就是他妈的烂泥糊了一身,再加一个破裤子破洞随便找了块布缝上去的补丁啊!
还天缺星轨?还泼天造化?
这老头是不是被劈过天劫的后遗症还没好啊?脑补能力突破天际了!
看着云岚圣主那双充满求知欲、写满“求大佬解答”的眼睛,再看看自己腿上那块丑得别致的补丁……
楚风张着嘴,感觉喉咙里像是堵了十斤棉花。他该说什么?说自己其实是条咸鱼?说你们认错人了?眼前这位可是挥手就能把他碾成原子形态的超级大佬啊!万一戳穿真相,对方恼羞成怒……
冷汗瞬间湿透了刚换上的里衣。
在云岚圣主那充满“请大佬赐教”光芒的灼灼注视下。
楚风只觉得一股前所未有的压力瞬间攥紧了心脏!比被那断剑捅了还要紧张一百倍!
“呃……这个……那个……”
他支支吾吾,眼神疯狂闪烁,喉咙里像是灌满了浆糊,一个字都蹦不出来。解释?说这是普通烂泥巴和烂补丁?说出来谁信?看这老头一脸“我悟了我又悟了”的表情,楚风觉得自己现在放个屁,对方都能脑补成大道伦音!
巨大的压力之下,楚风的CPU彻底过载,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一句话在本能地回响:不能说实话!不能说实话!会死!会死!
求生欲彻底压倒了理智。
楚风猛地伸出手——用的就是那双“新身体”的嫩白小手,带着一点自己都控制不住的哆嗦,狠狠指向大腿外侧那块丑爆了的补丁!
他用尽全身力气,吸溜了一下快要淌下来的、根本不存在的鼻涕(新身体很干净),然后,从干涩的嗓子里,爆发出一声带着破音的、几乎是用吼的方式,喊出了他此刻唯一能想到的、也是真实到不能再真实的心声:
“它……它它…它就是……泥点子沾身……啊!!!”(沾身?沾身上?对啊!就是沾身上的泥啊!没毛病!)
楚风几乎是用生命在吼叫,身体后仰,脖子上的青筋都梗起来了,吼完最后一个“啊”字,整个人都脱力地靠在了床头,大口喘着粗气,脸上混合着惊恐、紧张和一丝自暴自弃的绝望。
反正我说了!你爱信不信吧!要杀要剐随便!
整个房间,瞬间陷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寂静。
云岚真君脸上的期待和谦恭凝固了。
他那双仿佛能洞察周天万道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楚风因激动而微微涨红的年轻脸庞。
然后,目光下移,再次落在那块被他视为蕴含着“天缺星轨”、“暗引星力”的无上道痕——那处丑得独特的大腿补丁上。
“泥…泥点子…沾身…?…”
圣主喃喃自语,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来。
“泥点子……沾身……??”
他又重复了一遍,带着一种探索宇宙终极奥秘般的凝重和……深深的迷茫。
整个房间的空气都仿佛凝滞了,只有圣主那一声声微不可查的、越来越重的“泥点子……沾身……”如同被卡住的老式磁带,在楚风耳边幽幽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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