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玉虚宫的白玉台阶结着层薄霜,每级棱角都闪着冷光,像谁拿碎玉片儿嵌进去的。我缩在殿角那根盘龙柱后面,柱子上鳞片凉得扎手,正贴着我发烫的脑门子——刚才定界尺的钟纹差点被殿里的金光烧化了,这地儿的圣人威压比当年在不周山被共工撞断天柱时还沉,压得我胸口发闷,跟揣了块磨盘似的。
殿中央云床上,老子正捻他那把山羊胡。青牛趴在他脚边,尾巴甩得有气无力,牛鼻子里喷的白气在半空凝成太极图,转得比蜗牛还慢,把另外俩老东西的气息隔得开开的。左边元始天尊捏着拂尘,银丝白得晃眼,眼神扫过殿下时总往那些带翅膀、长鳞片的家伙身上飘,跟挑菜似的,专挑他认为不够格的。
右边通天教主最扎眼。紫袍上绣的日月星辰活泛得很,跟着他呼吸明灭,跟活了似的。他那柄青萍剑斜靠在云床角,剑穗垂到地上,沾着点泥——听说是刚从万仙岭回来,那儿弟子多是狼虫虎豹修的,身上总带着股子山野的腥臊气,混着松脂味儿直往鼻子里钻。
“兄长,人教立得稳当。”元始先开了腔,拂尘往老子那边偏了偏,“就是人族根脚太浅,怕撑不起洪荒气运。”他声儿跟玉撞似的,清是清,可带着股子说不出的傲气,“依我看,该立阐教,只收先天神圣,才配承天道正统。”
通天突然笑了,紫袍上星辰纹跟着晃:“二哥这话差矣。”他弯腰捡起剑穗上的泥块,指尖一弹,“啪”地掉在地上,“万仙岭那石猴,修行三百年就会七十二变;黑风洞那熊怪,实心实意能让顽石点头。就因为不是先天神圣,就没资格闻道?”他说着,袖口紫雾往后排几个狼头妖修身上飘,悄悄护着,那几个妖修后颈的毛都炸起来了,爪子抠着地砖直冒火星子,却不敢动弹。
我往盘龙柱后头缩了缩,定界尺青纹里渗进点金光——是通天的气息。这老小子看着随和,护短得很,方才那几个妖修被元始的拂尘扫到,要不是他紫雾罩着,早被金光灼得皮开肉绽了。我摸了摸怀里揣的烤灵薯,表皮焦脆,里头还冒着热乎气儿,是方才在昆仑山脚下顺手买的,这会儿倒成了压惊的好东西。
老子终于开口,声儿不高,却镇得晃悠的烛火都稳了:“道在蝼蚁,在稊稗,在瓦甓,在屎溺。”他摸了摸青牛的角,那牛立马往通天那边凑了半步,尾巴尖扫过通天的紫袍,跟递暗号似的。我就说嘛,这老滑头明着和稀泥,暗地准偏向“有教无类”那套——当年在诛仙阵前,他也是这么给我递话的。
元始脸色沉得能滴出水。他“唰”地站起来,拂尘往地上一划,银丝在青砖上刻出“根脚”俩字,笔画深得能扎进砖缝里:“天道有序,异类终究是异类!今日我立阐教,便定规矩——非先天神圣者,不得入内!”
“好个规矩!”通天也站了,青萍剑“噌”地出鞘半寸,剑气震得殿顶琉璃瓦叮当响,“那我便立截教,就开在万仙岭!管他是人是妖,是仙是怪,只要心向大道,来者不拒!”他这话刚落,殿外“呼”地卷进阵旋风,裹着万仙岭的草木香,把元始那股子冷气压得散了大半。我闻着那股子香,突然想起老家后山的野杏树,春天开花时也是这味儿,甜丝丝的,混着泥土腥。
老子咳嗽一声,青牛猛地喷团白气,把两道金光隔开。他从袖里摸出三卷竹简往空中一抛:“既已决意,便各领法旨。”竹简分别落在三人面前——元始那卷泛着冷白,像块冻硬的玉;通天那卷紫得发亮,跟浸了血;老子自己的最素净,淡金得像块糙米饼,边角还卷着毛边儿,看着跟我去年在破庙捡的旧书似的。
元始抓起竹简就走,拂尘甩得“啪啪”响,连句道别都没有。他徒弟们赶紧跟上,路过那些妖修时故意撞了下,把个狐女的发髻撞散了。那狐女眼圈瞬间红了,手指绞着衣角,却没敢吱声,只往通天那边瞄了眼——她腕子上戴着串骨珠,是我上个月在苗疆买的,花了五块灵石,也不知道她认不认得。
“过来吧。”通天声音软和了些,青萍剑归鞘的轻响里带着热乎气儿,“截教的门,永远为你们开着。”他话音刚落,殿外“唰”地涌进阵草木香,是万仙岭的风,把元始留下的冷意冲得干干净净。我摸出兜里的烤灵薯,咬了一口,焦脆的外皮簌簌往下掉,甜津津的,倒比刚才在昆仑山脚下买的更香——许是沾了截教这股子活气儿。
老子慢悠悠往外走,青牛往他手里塞了片柳叶。他把柳叶往嘴里一叼,路过我藏身的盘龙柱时,脚步顿了顿——到底没往这边看,只瞥了眼地上的“根脚”二字。那俩字还泛着白光,被通天的紫雾一熏,正慢慢变淡,像雪化在泥里。我盯着那字儿发愣,突然想起小时候在村头老槐树下玩的弹珠,也是这么慢慢化在泥里,最后找都找不着。
等殿里人走得差不多了,我才从柱子后头钻出来。地砖上“根脚”二字只剩淡淡痕迹,那些妖修正围着通天磕头,有个熊怪磕得太狠,把地砖都磕出个坑,逗得大伙儿直笑。定界尺突然发烫,青纹里浮出两行字——元始的“异类皆蝼蚁”,通天的“大道无尊卑”。这两句话像两条毒蛇,在尺身里拧成一股,勒得青纹都变了形。我摸了摸尺子,烫得手直缩,跟攥了块烧红的炭。
“这梁子,结大了。”我往殿外走,鞋底沾着的琉璃瓦碎片在太阳下闪着光。远处万仙岭方向,紫气冲天,浓得像化不开的墨;昆仑山深处,白光却越来越冷,把成片的灵草冻成了冰雕。风里混着檀香味儿和妖气,说不出的别扭,像极了当年在狐族祭典上闻到的香,甜得发腻,却藏着股子腥。
我摸出混沌玄晶,光面里映出两幅图景:左边是阐教的白玉牌坊,门槛高得能绊住大象;右边是截教的黑石山门,门柱上爬满灵藤,藤叶间挂着各色妖修的兵器,看着乱糟糟的,倒透着股子活气儿。我盯着那图景发愣,突然想起上个月在黑风山遇到的熊怪,他说截教的门不看根脚,只看心诚——当时我还当他胡咧咧,现在倒信了。
“有的忙了。”我把晶面揣进怀里,定界尺往地上一顿,青纹里的金光和紫光还在较劲。这俩教派,一个像捂得太严的蒸笼,迟早要馊;一个像没盖的酒坛,热闹是热闹,就怕招贼。我摸了摸怀里的定界尺,又摸了摸兜里的烤灵薯,突然笑了——当年在巫妖大战前,我也这么蹲在角落看大能们吵架,那时候我还担心会不会被波及,现在倒无所谓了,反正我皮糙肉厚,抗揍。
远处传来老子的牛蹄声,“嘚嘚”的,像在哼支没调的歌。我突然想起他说的“道在屎溺”,忍不住笑出声——这老小子怕是早就料到今天,故意让俩弟弟闹一闹,好让人族趁机喘口气。就像当年他骑青牛出函谷,故意留下五千言,说白了就是给后人留口饭吃。
山风越来越大,吹得衣袍猎猎响。我往万仙岭方向瞥了眼,那儿紫气里已经能看见点点星光,是妖修们在连夜挂匾额,“截教”俩字写得龙飞凤舞,带着股子狼毫的野劲儿。我摸了摸怀里的定界尺,又咬了口烤灵薯,甜丝丝的薯泥沾在嘴角,突然觉得这趟昆仑没白来——不光摸清了三清的底细,还捡着个天大的漏。将来这俩教派真要干起来,能捞的好处,怕比当年抢巫妖的灵脉还多。
我摸了摸怀里的定界尺,青纹里的两道气息还在纠缠。嘴角忍不住往上翘,脚步都轻快了——好戏要开场了,总得找个舒服的地儿,泡壶茶,慢慢看这出掺了恩怨的道戏。最好是找个带热炕头的小客栈,再切盘酱牛肉,边吃边看,那才叫美。
至于最后谁输谁赢?
管他呢。
只要有热闹看,有好处捞,对我来说,就是顶好的结局。再说了,真要打起来,我躲在后面捡漏就行,犯不着冲在最前面——老子当年在诛仙阵里,可是见过大场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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