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上的树影晃得人眼晕。
林川的掌心沁出薄汗，指节扣着苏晚晴的手腕，能清晰摸到她脉搏跳得像擂鼓。
他的死兆眼在黑暗里泛着暗金，将百步外崖边那团黑影的轮廓越放越大——是只半人高的妖物，尖耳，红瞳，喉间发出类似野兽的低嚎。
“贴紧我。”林川压低声音，短刀从腰间滑出半寸，刀锋擦过鞘口的铜饰，发出细微的“噌”响。
苏晚晴立刻将藏着圣旨的衣襟又攥紧几分，另一只手悄悄摸向袖中——那里有她从内库抄录的《天工秘录》残页，父亲说过，有些字写在纸上，念出来就是刀。
话音未落，左侧林子里突然窜出三道黑影。
它们跃得比树顶还高，落地时带起的风卷得松针劈头盖脸砸下来。
林川拽着苏晚晴就地一滚，后背撞在山石上生疼，抬头正看见一张青面獠牙的脸——那妖物的嘴裂到耳根，露出森白獠牙，爪尖泛着幽蓝的光，正对着苏晚晴心口抓来。
“小心！”林川挥刀去挡，短刀与妖爪相击，迸出火星。
他这才发现，这些妖物的皮肤下有暗纹流动，像被墨汁浸过的血管，从脖颈一直蔓延到胸口，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紫。
“是妖纹。”苏晚晴的声音发颤，却异常清晰，“我爹笔记里写过，高阶妖修能以自身精元养分身，分身体内会烙下主妖的本命纹。”她的手指在袖中快速翻动，终于摸到那张写满朱砂咒文的纸，“他们妖力同源，破一个就能乱一片！”
林川的左眼突然刺痛。
死兆眼的热流涌上来时，他眼前的画面突然扭曲——不是死者死前的景象，而是这些妖物体内的妖纹正在以某种规律游走。
他看见暗纹的节点在胸口位置汇聚成一个菱形印记，每道暗纹都像藤蔓般往那里输送力量。
“节点在胸口！”他吼了一声，短刀顺着妖爪的缝隙刺进那妖物心口。
刀尖触及皮肤的瞬间，暗纹突然暴涨，差点将刀刃弹开。
林川咬着牙加力，听见“噗”的一声闷响，菱形印记裂开蛛网状的细纹。
那妖物发出尖啸，爪尖的幽蓝光焰“唰”地熄灭，身体像被抽干了水分，眨眼间缩成一团黑雾。
右侧又有妖物扑来。
苏晚晴终于展开那张纸，清瘦的手指按在咒文上，声音陡然拔高：“天工有命，封邪镇妄——敕！”咒文泛起金光，像活过来的金线窜进黑雾里。
剩下的两只妖物突然顿住，体内暗纹开始乱转，其中一只的节点位置甚至冒出青烟。
林川趁机连刺两刀。
第一只妖物的节点被刺穿时，另一只的暗纹突然疯狂收缩，竟要往崖下逃。
他飞起一脚踹在那妖物膝弯，短刀跟进扎进它胸口。
这次暗纹碎得更快，黑雾里甚至飘出几片焦黑的狐毛，混着腥气直往人鼻子里钻。
“只是拖延。”林川抹了把脸上的汗，短刀上的血迹在月光下泛着暗褐。
他的左眼开始模糊，死兆眼的副作用来了——看什么都像隔着层毛玻璃。
苏晚晴扶住他胳膊，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渗进来：“他们的妖力太弱，萧媚不可能只派这些。”
话音未落，夜空突然像被撕开道口子。
林川抬头，看见一轮残月被染成了血色。
风里的腥气骤然变浓，是那种腐烂的狐臊混着脂粉香，他在御花园闻过——萧媚常用的沉水香里，总带着这么股子若有若无的腥。
“你们......太不知死活。”
声音从头顶落下来，像冰锥子扎进后颈。
林川猛地转身，看见道红影立在十步外的崖边。
萧媚的宫装被妖风吹得猎猎作响，往日里柔若无骨的眉眼此刻冷得像刀，眼尾的红痣泛着妖异的光，那不是胭脂，是凝结的血珠。
她的腰间垂着条赤狐尾，不是幻象，是真的。
九条尾巴在身后展开，每根毛尖都滴着黑血，落在山石上“滋啦”作响，烧出一个个焦黑的洞。
“圣旨。”萧媚开口，声音甜得发腻，可尾音却像蛇信子，“交出来，我让你们死得痛快些。”
林川的死兆眼又烫了起来。
这次的热流带着灼烧感，他甚至听见视网膜发出“刺啦”的轻响。
眼前的画面开始重叠——现实里萧媚的九条狐尾，和死兆眼里她体内的妖纹。
暗金色的视线穿透她的皮肉，他看见那些妖纹像活的蛇，全部往眉心一点汇聚，那里有团幽蓝的火焰，是妖力的核心。
“源在眉心。”林川的声音发哑，左手死死抠住山石，指甲缝里渗出血来。
苏晚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立刻明白了：“我用咒文困她，你找机会......”
“闭嘴。”萧媚抬手，指尖弹出道红芒。
苏晚晴的咒文纸刚展开半角，就被红芒击中，“轰”地烧成灰烬。
林川拽着她往旁边扑，红芒擦着苏晚晴的鬓角飞过，在山石上炸出个深坑，碎石溅得两人满脸都是。
“你以为凭这点小把戏就能拦我？”萧媚轻笑，九条狐尾同时扬起，“青玄上仙要的气运，是大雍三百年的龙气；你们要的真相？”她歪头，发间的步摇坠子晃得人眼晕，“不过是两块将死之人的痴心罢了。”
林川的左眼彻底模糊了。
他能听见苏晚晴急促的呼吸，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墨香混着血味——刚才碎石划破了她的脸。
死兆眼的热流还在涌，这次他看清了未来十秒的画面：萧媚会在第七秒收狐尾蓄力，第八秒发动必杀，第九秒...
“苏姑娘！”林川吼了一声，把苏晚晴往崖边推。
他自己则迎着萧媚冲过去，短刀在掌心转了个花，刀尖对准她眉心。
萧媚的狐尾果然开始收缩，眼尾的血珠滴下来，在她脸上划出条红线。
“自寻死路。”她冷笑，抬手要拍向林川天灵盖。
林川的死兆眼在最后一刻亮起。
他看见自己的刀尖离萧媚眉心还有三寸，看见她指尖的红芒已经凝聚成球，看见苏晚晴从崖边捡起块带棱的石头，正朝萧媚后颈砸去。
“碰！”
苏晚晴的石头先砸中萧媚后颈。
她的妖力顿了顿，红芒偏了半寸，擦着林川肩膀划过，在他背上烧出个焦洞。
林川趁机加力，短刀“噗”地扎进萧媚眉心。
幽蓝的火焰“轰”地炸开，九条狐尾瞬间蔫了，像被霜打了的草。
萧媚踉跄后退，撞在崖边的老松树上。
她捂着脸，指缝里渗出幽蓝的血，声音里终于有了慌：“你......你怎么可能......”
“因为有人要保护的真相，比三百年妖力更重。”林川捂着后背的伤口，血透过指缝往下淌。
他的左眼彻底看不见了，可右眼里映着苏晚晴的脸——她脸上的血还在流，却冲他笑了，像雪地里开了朵红梅。
山道上的风突然变凉了。
林川听见远处传来马蹄声，是大理寺的人来了。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圣旨，发现封皮上沾了自己的血，倒像是给真相盖了个印。
萧媚的狐尾开始消散。
她最后看了眼林川手里的圣旨，咬着牙说：“青玄上仙不会放过你们......”话音未落，整个人就化作团黑雾，被山风卷得干干净净。
苏晚晴扯下自己的衣袖，要给林川包扎伤口。
林川却抓住她的手，把圣旨塞进她怀里：“收好了，这次......我们带着真相回长安。”
马蹄声越来越近。
林川靠着树坐下，看着苏晚晴在月光下整理圣旨，她发间的碎发被风吹得乱飘，却始终没松开怀里的东西。
他的左眼还在疼，可心里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楚——有些种子，就算埋在黑暗里百年，也终有一天会破土而出。
山那边，长安城的灯火已经亮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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