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川的后背抵着青砖墙，耳中还响着巡城卫的吆喝声渐远。
苏晚晴的手仍攥着他的手腕，指节因用力泛白，虎符隔着两层布料硌得他腕骨生疼。
“那堆土。”他喘着气，火烧的灼痛从脸颊漫到脖颈，“我未来视里看见的铁门，应该就在祭台下面。
但今晚动静太大，巡城卫盯着呢。“
苏晚晴松开手，从袖中摸出块丝帕擦他脸上的灰，动作突然顿住——帕子上沾了血，是他刚才翻墙时被碎砖划的。
她睫毛颤了颤，将丝帕按在伤口上：“先处理虎符。
萧媚的私印能证明周远山是她的人，但要扳倒她，得找到更直接的证据链。“
林川盯着她垂落的发梢，忽然想起现代队里老陈说的“关键物证要追根溯源”。
他摸出虎符，借月光看背面的牡丹纹路——花瓣边缘有极细的刻痕，像某种暗码。“这纹路......”他用拇指摩挲，“像我在城西醉仙楼见过的酒坛封泥印。”
苏晚晴瞳孔微缩。
醉仙楼是长安最老的酒坊，前几日她查史料时，见户部账册里记着“醉仙楼月贡御酒百坛”，批红正是萧媚的私印。“走。”她拽着他往巷口走，“现在去醉仙楼。”
子时三刻的长安城像口闷着的瓮，更夫的梆子声在巷子里撞出回音。
醉仙楼后墙爬满青藤，林川踩着苏晚晴的肩翻上去，落地时踩碎块陶片——是酒坛的残片，和虎符上的纹路分毫不差。
“地窖入口在储酒室。”苏晚晴的声音从墙外翻进来，她竟比他更快翻上屋顶，“我看过醉仙楼的舆图，储酒室地下有密道，连通前朝御酒窖。”
林川突然笑了：“女史官还懂看舆图？”
“要查真相，得比刺客更懂怎么翻屋顶。”苏晚晴的身影在月光下一闪，已落在储酒室窗沿。
储酒室的门从内反锁，林川摸出短刀挑开铜锁，霉味混着酒气扑面而来。
最里层的酒坛码得整整齐齐，中间却有个空隙——地砖的缝隙里卡着半片红绸，和周远山脖子上的红绳一个颜色。
“在这儿。”苏晚晴蹲下身，指尖叩了叩地砖，空洞的回响在酒窖里荡开。
她扯住红绸一拽，整块地砖陷下去，露出向下的石阶。
石阶往下十层，空气突然变得冷冽。
林川摸出火折子，光晕里映出石墙上的刻痕——是和虎符上一样的牡丹暗纹。
苏晚晴的手按在墙上，触感冰凉：“萧媚把联络点设在御酒窖，一来借酒气掩人耳目，二来......”她顿住，火折子的光映出前方的石门，“二来这里离皇宫太近。”
石门上没有锁，推开门的瞬间，林川的左眼突然发烫。
死兆眼的征兆——他下意识护住苏晚晴后退半步，却见门内是间四四方方的石室，墙上挂着幅褪色壁画：青面獠牙的阴兵列成方阵，为首的将军手里提着颗滴血的人头。
“这是......”苏晚晴凑近，指尖几乎要碰到画，“和《大雍兵志》里记载的’幽冥军‘一模一样。
史书记载高祖皇帝平乱时，曾借过一支阴兵，事后用金棺封了他们的魂魄。“
林川的左眼开始刺痛，他伸手按住壁画。
画面突然在眼前炸开：血红色的祭坛上，几十个穿玄衣的人正往陶俑里灌黑色液体，陶俑的眼睛慢慢泛红；周远山跪在祭坛前，脖子上的虎符泛着幽光；萧媚站在高处，金步摇上的珍珠滴溜溜转，她的声音像淬了冰：“把这些残魂喂饱，帝王劫的时辰就快到了......”
“林川！”苏晚晴的手掐住他的手腕，“你在发抖。”
他猛地抽回手，冷汗浸透后背。“阴兵是用战死将士的残魂做的。”他哑着嗓子，“陶俑是容器，虎符是钥匙。
周远山说他’早就是‘，原来他的魂魄也被封在陶俑里了。“
苏晚晴的手指攥紧腰间的玉牌——那是她父亲留下的史官印。“我就知道，帝王劫不是天灾。”她的声音发颤，“当年我爹查到阴兵借道的真相，被安了个‘妖言惑众’的罪名......”
“小心！”林川突然拽着她往旁边扑。
一道寒光擦着苏晚晴的耳际飞过，钉在墙上。
林川抬头，看见阴影里站着个穿黑斗篷的男人，左眼蒙着块血红色的布，右手握着两把带倒刺的短刃，刀刃上还滴着墨绿色的液体。
“血手。”苏晚晴的声音冷下来，“萧媚的影子。”
血手的嘴角扯出个笑，没说话。
他的脚尖在地上一点，人已经到了林川面前，短刃直刺心口。
林川侧身翻滚，后腰撞在石桌角上，疼得倒抽冷气。
血手的第二刀紧跟着刺向他的咽喉，他本能地抬手格挡，短刀和血手的刃相撞，火星四溅。
“苏姑娘，去查案桌！”林川大喊。
他看见墙角有张檀木案桌，上面堆着一叠泛黄的纸。
苏晚晴会意，猫着腰冲过去，刚抓起最上面的纸，血手的余光扫到她，突然甩袖——无数银针破空而来。
林川的左眼又开始发烫。
这一次，他看清了血手甩袖的轨迹，看清了银针飞行的弧度。
他扑过去撞开苏晚晴，银针擦着他的肩膀扎进墙里。
血手的短刃趁机划开他的左臂，火辣辣的疼蔓延开来，他却笑了：“原来你的幻术是用毒雾扰乱视线，再用残魂干扰心智。
但老子的眼睛，能看见你真正的动作。“
血手的脸色变了。
他突然咬破舌尖，喷出一口黑血。
毒雾瞬间弥漫整个石室，林川的视线变得模糊，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闭上眼睛，用死兆眼去捕捉血手的气息——那是种腐肉混着铁锈的味道，和周远山化灰前的气味一模一样。
“在左边！”他猛地挥拳，结结实实打在血手的胃部。
血手闷哼一声，踉跄后退，黑斗篷下露出半截手臂——皮肤像陈年的老树皮，布满裂痕。
林川乘胜追击，短刀抵住他的咽喉：“萧媚在哪？”
血手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气泡破裂的声音。
他的手按在胸口，林川这才发现他腰间挂着个青铜铃铛。“你以为能活着出去？”他的声音开始扭曲，“主子说过，敢碰她的人......”
“叮——”
铃铛响的瞬间，血手的身体开始膨胀。
林川反应极快，拽着苏晚晴往石门外冲。“轰”的一声，石室里腾起黑烟，碎石砸在他后背上，疼得他几乎站不稳。
苏晚晴扶着他靠墙站定，怀里还紧抱着从案桌拿的纸。“是阴兵的招募名单。”她翻开一张，“从各州战场收残魂的路径，用虎符操控陶俑的方法，还有......”她的手指突然顿住，“最后一页是萧媚和狐王的密信，说‘帝王劫当日，以大雍气运为引，开启时空裂缝’。”
林川扯下衣角缠住胳膊上的伤口，血已经浸透了布料。“明天早朝，我们带着名单和虎符面圣。”他盯着苏晚晴怀里的纸，“萧媚的命门，就在这里。”
苏晚晴抬起头，眼里有他从未见过的光。“我爹的案子，终于能翻了。”她说，“还有那些被阴兵索命的冤魂......”
石室的残烟还未散尽，远处传来晨钟的声音。
林川摸了摸发烫的左眼，未来视的残影里，他看见金銮殿上的龙椅，看见萧媚的金步摇在阳光下闪着冷光，看见皇帝的手按在名单上，瞳孔骤然收缩。
“走。”他说，“天快亮了。”
苏晚晴将名单仔细收进怀里，转身时，一片碎砖从头顶落下。
林川眼疾手快接住，发现砖上刻着极小的字：“子时三刻，帝王劫至”。
他没说话，将碎砖塞进袖中——有些秘密，得留到朝堂上再揭晓。
两人走出酒窖时，东边的天空刚泛起鱼肚白。
长安城的早市开始热闹起来，卖豆浆的老汉掀开木桶盖，热气混着人声涌过来。
林川却觉得后颈发凉——他知道，萧媚绝不会坐以待毙。
而他们手里的名单，不只是证据，更是一把刺向虎穴的刀。
晨钟又响了。
这一次，林川听得很清楚，钟声里混着若有若无的铃铛声，和血手身上的青铜铃，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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