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握着电话，满心顾虑地问道：沙书记……这……这怎么合作啊？人家集团的两个核心负责人，现在还被我们关在看守所里呢。我们总不能……隔着铁窗跟人家谈几百个亿的投资吧？
电话那头，沙瑞金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一声悠悠的叹息。
达康同志，你别着急。他缓缓说道，明天，她们就出来了。
市局的临时羁押室内，灯光冰冷刺眼。
这里的一切，都与山水庄园的奢华舒适，形成了天壤之别。
但无论是肖雪还是褚菲，脸上都没有丝毫的慌乱与落魄。
肖雪姐姐，你说……他们会怎么对我们？褚菲坐在冰冷的床沿上，轻声问道。她的声音里，有困惑，却没有恐惧。
肖雪走到她身边坐下，伸手理了理她有些散乱的头发，碧色的眼眸中，是令人心安的镇定。
别担心，菲菲。她柔声说道，我们很快就会出去的。
嗯。褚菲点了点头，她抬起头，看着天花板上那唯一的灯泡，眼神清澈而坚定，我相信，我们没做过的事情，他们总不能罔顾黑白，硬安在我们头上吧？
看着她那还带着一丝天真和理想主义的眼神，肖雪心中一叹，却没有将更残酷的现实说出口。
在这个世界上，有时候，黑白并不是那么重要，重要的是，谁有资格来定义黑白。
时间一点点过去，深夜时分，她们终于等来了获准会见的律师。
那是一位金发碧眼、西装革履的德国律师，也是王者投资集团法务部的全球负责人。
在确认了羁押室内没有窃听设备后，肖雪看着他，用流利的德语，下达了清晰而精准的指令。
汉斯，你现在要做的，不是和他们争论证据的真伪，更不是去申请什么无罪辩护。
你立刻去联系沙瑞金书记，就说，我们愿意配合汉东省的司法工作。但是，根据大夏国的法律，我们现在的情况，完全符合取保候审的条件。请他们，立刻按照他们的法律程序，为我们办理取保候审。
这番指令，让那位一向以严谨著称的德国律师，都感到了一丝惊讶。他不明白，在如此明显的构陷面前，为什么不选择最激烈的方式进行反击。
但肖雪的眼神，却不容置疑。她知道，侯亮平想要的就是一场激烈的对抗，那样他才有借口将事情越闹越大。
而自己要做的，恰恰相反，是釜底抽薪，用对方的规则，来打破对方的棋局。
当晚十一点，汉斯律师的车，畅通无阻地驶入了省委大院。
在沙瑞金的书房里，这位汉东省的一把手，见到了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
沙书记，晚上好，冒昧打扰。汉斯的中文，带着德国人特有的严谨口音，我代表我的当事人，肖雪女士与褚菲小姐，前来与您沟通。
请坐。沙瑞金指了指对面的沙发。
汉斯没有客套，他开门见山地问道：我想请问书记阁下，我的两位当事人，目前具体是因为什么事由，而被采取了刑事强制措施？相关的证据和卷宗，我们作为律师，是否有权查阅？
沙瑞金看着他，缓缓地摇了摇头：汉斯先生，我很遗憾地通知你。这起案件，目前已经涉及到了一些机密信息，所以卷宗暂时无法对你们公开。
他停顿了一下，给出了官方的、也是唯一的解释：我只能告诉你，案子目前的确存在诸多疑点，也有一些初步的证据，证明你的两位当事人，有重大嫌疑。所以，调查，是必须进行下去的。
汉斯律师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就在他以为这次沟通即将陷入僵局时，沙瑞金却话锋一转。
但是，他看着汉斯，缓缓说道，考虑到王者投资集团对我们汉东省的重要性，也考虑到你的两位当事人特殊的身份。省委经过研究决定，同意你们提出的申请，可以为她们办理取保候审。
汉斯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他知道，这才是今晚这场会面，真正的核心。
他站起身，对着沙瑞金，微微躬身致意。
我明白了，沙书记。感谢您的坦诚。
在离开前，他看着这位汉东省最高掌权者，用一种无比郑重的语气，补充了最后一句话：
您今晚所说的一切，以及您为促成此事所做的努力，我会一字不漏地，如实向我们的老板汇报。
汉斯律师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但他说的那句我会如实向我们的老板汇报，却如同一根无形的针，深深地扎进了沙瑞金的心里。
他独自一人在空旷的书房里坐了很久，脑海中，汉东省这盘错综复杂的棋局，前所未有地清晰起来。
高育良和他背后的汉大帮，看似与世无争，实则老谋深算，在这次事件中始终保持着一种超然的、观察者的姿态，其心难测。
李达康，这位一心扑在GDP上的实干家，看似简单，却在关键时刻总能做出最有利于自己的选择。
祁同伟，那个胜天半子的公安厅长，在这次事件中看似被动，却又总在最关键的节点出现，其背后所图，绝非仅仅是破案那么简单。
而侯亮平，这柄来自燕京的、最锋利的利剑，却也是最不受控制的变数。
他像一头闯入瓷器店的公牛，用他那套来自燕京的规矩，在汉东这片土地上横冲直撞，打乱了所有人的布局。
这盘棋，有汉东的棋手，也有燕京的棋手。
而他沙瑞金，作为汉东这片棋盘名义上的主人，却感觉自己正一步步地，失去对棋局的掌控。
就在他沉思之际，桌上的电话又响了，是省检察院检察长，季昌明。
沙书记，我……我是来向您检讨的。季昌明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与愧疚，侯亮平同志今天……擅自做主，将人扣下，并且分两次递交证据，打了一个时间差。这些，我事先的确不知情，是我这个做领导的失职。
他试图将自己从侯亮平的失控行为中，彻底地摘除出去。
沙瑞金静静地听着，心中却是一声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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