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而，陷入了一片更深、更浓，也更诡异的、令人不寒而栗的迷雾之中。
赵东来的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空气中，弥漫着烟草和打印纸混合的、呛人的味道。
侯亮平、陆亦可、赵东来三人，围着茶几上那堆摊开的文件，久久无语。
那十几份冰冷的死亡证明，像十几块墓碑，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上。
赵东来和陆亦可的脸上，是无法掩饰的震惊与迷惘。
眼前的事实，已经彻底超出了他们作为资深政法干部的认知范畴。
然而，侯亮平的脸上，在经历了最初的错愕之后，却缓缓地，浮现出了一丝近乎病态的、兴奋的笑容。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他喃喃自语，眼神里燃烧着一团疯狂的火焰，像一个终于破解了世纪谜题的科学家，“我明白了……我全明白了！”
“侯局，你明白什么了？”
陆亦可的声音，因为困惑而显得有些干涩。
“你不懂吗？”
侯亮平猛地站起身，在办公室内来回踱步，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显得高亢，“这才是最高明的犯罪手法！
这是一张用死人身份编织起来的‘幽灵网络’！”
“你想想看，还有什么，比给一个死人打钱更安全、更隐秘的洗钱方式吗？
死人不会开口，不会背叛，他们的账户，就是最完美的资金中转站！
卫军每个月将黑钱打入这些账户，再由他那个神秘组织的成员，在全国各地，将这些钱悄无声息地取走！”
“他不是在抚恤，他是在洗钱！
他不是在缅怀英雄，他是在利用英雄的身份，来掩盖他那肮脏的、罪恶的勾当！”
这番推论，虽然充满了主观臆断，却又在逻辑上，形成了一个天衣无缝的闭环。
它将所有看似荒诞不经的线索，都串联成了一个指向卫军的、罪大恶极的犯罪事实。
赵东来听得心惊肉跳。
他本能地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但侯亮平的这番分析，却又让他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
“走！”
侯亮平抓起那份文件，眼中闪烁着猎人看到猎物时才有的光芒，“立刻向季检和李书记汇报！
这一次，我看谁还敢说，我们的调查，是捕风捉影！”
消息层层上报，当这份“给亡者打钱”的惊天案情，摆在省检察长季昌明和市委书记李达康的案头时，两位久经官场的领导，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们知道，事情，已经彻底失控了。
之前，沙瑞金书记的点拨和敲打，是建立在“证据不足、作风不当”的基础上的。
那是一场可以被定义为“内部矛盾”的政治博弈。
可现在，案情急转直下，性质完全变了。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作风问题，而是涉及到一个可能极其庞大、手法极其诡异的犯罪嫌疑。
如果他们此刻再以“保护干部”为由，强行压下这个案子，一旦将来东窗事发，他们所有人都将背上“保护伞”的千古骂名。
政治敏感，在惊世骇俗的案情面前，已经变得无足轻重。
他们别无选择，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查下去！
第二天上午，一份由省委政法委牵头，省检察院和省公安厅联合签发的红头文件，正式下达到了京州市。
“关于成立‘8.12’联合专案组的决定”。
专案组由省检反贪局和省公安厅刑侦总队、京州市公安局三方联合组成，旨在彻查卫军及其背后可能存在的“重大经济及刑事犯罪”问题。
而专案组的组长，赫然写着三个字——侯亮平。
那一刻，侯亮平知道，他终于赢回了这场战争的主动权。
他不再是一个单打独斗的孤臣，他的背后，站着的是整个汉东省的政法力量。
专案组成立后的第一次会议，就在市公安局的会议室里召开。
侯亮平当仁不让地坐在了主位上。
他看着台下那些来自检察院和公安系统的精兵强将，下达了他就任组长后的第一个指示。
“同志们！时间紧，任务重！
从现在起，我们只有一个目标——彻底查清卫军账本上那三十六名收款人的真实情况！”
“我命令，银行、民政、户籍、档案等所有相关部门，必须无条件配合我们专案组的工作！
我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看到这三十六个人的、从出生到死亡的、最完整的生平档案！
我要知道他们每一个人和卫军之间，是否存在过交集！
我要查清他们账户上每一笔资金的来往！”
命令下达，整个专案组，如同一台被启动了的战争机器，开始高速运转。
在接下来的一个多星期里，市公安局的大楼，几乎是夜夜灯火通明。
无数的资料被调取，无数的电话被打出，无数的数据被分析比对。
一场席卷了全国十几个省市的、史无前例的背景大调查，就此展开。
随着调查的深入，越来越多的、令人匪夷所思的事实，浮出了水面。
专案组最终确认，那份名单上的三十六个人，全部都是已经牺牲的、来自公安、军队等系统的英雄。
而更令人震惊的是，这三十六个英雄家属的银行账户，竟然真的，一直在正常运转！
每个月，当卫军的钱打进去之后，很快就会有一笔相近数额的钱，在不同的地点，以现金的方式，被取走。
取钱的人，身份各异，有的是白发苍苍的老人，有的是抱着孩子的年轻妇女，有的是还在上学的少年……
他们，正是那些牺牲英雄的家人们。
这个发现，让专案组的所有成员，都陷入了更深的困惑。
这，到底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洗钱犯罪，还是一场持续了十几年的、不为人知的秘密抚恤？
当这份充满了矛盾与诡异的调查报告，再次被送到省委书记沙瑞金的办公桌上时，这位一向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省委一把手，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他知道，这已经不再是一起他可以掌控的普通案件了。
这背后，可能隐藏着一个足以震动全国的惊天大案。
他立刻召集了专案组的核心成员，下达了最新的指示。
“立刻成立多个外派调查小组，由公安厅和省检的同志带队，奔赴全国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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