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是被抬回来的。
两名巡逻队员架着他穿过孤堡锈蚀的合金门，他的左臂软垂着，指尖发黑，像是被某种金属缓慢侵蚀。
可最令人不安的不是伤势，而是他掌心——那枚原本只在激活时浮现的源质水晶齿轮虚影，此刻竟如烙印般嵌在皮肤之下，纹路随着脉搏微微跳动，泛着幽蓝与铁灰交织的冷光。
“林哥又硬撑了。”阿强蹲在维修台边，拧紧最后一颗螺栓，叹了口气，“迷宫那头的机械群都瘫了，咱们捡了二十多块高纯度结晶，可他……把自己搭进去了。”
苏娜冲进医疗舱时，林默已经靠在墙角，眼神涣散，嘴里喃喃重复着几个音节：“G-13……同步率……不可逆……”
她猛地一震。
那是加密文件里的术语。
“把他绑上监测仪！”她厉声下令，指尖飞快敲击终端。
小白早已调出脑波模拟程序，数据流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几秒后，警报轻响——不是刺耳的红光，而是那种令人脊背发凉的、低频的蜂鸣。
“脑电波……出现周期性震荡。”小白声音发紧，“频率……和源质水晶的能量脉冲完全吻合。林哥的大脑……正在和水晶共振。”
苏娜盯着波形图，脸色苍白。
正常状态下，水晶只是工具，意识主导能量输出。
但现在，林默的θ波与δ波出现了机械式的规律跳变，仿佛有某种程序正在后台静默运行，悄悄重写神经回路。
“这不是同步。”她低声说，“这是入侵。”
林默缓缓睁开眼，喉咙干涩：“我没事。”
“你有事！”苏娜一掌拍在桌上，“你的意识正在被‘齿轮意识’同化！刚才在迷宫，你是靠意志强行切断连接，可这东西……它在你体内扎根了！”
林默低头，缓缓摊开手掌。
齿轮虚影随动作蔓延至手腕，细密的纹路竟开始自动重组，模拟出一段陌生的机械结构——正是他在迷宫最后遭遇的旋转炮台关节。
他瞳孔一缩。
这不是他主动操控的。
是水晶……在替他思考。
“它在学习。”他声音沙哑，“学习敌人的构造，预判他们的动作。刚才那一战，我根本没想怎么破局，可身体……自动做出了反应。”
“所以你就想继续用？”苏娜逼近一步，“等哪天你醒来，发现自己脑子里全是齿轮咬合声，连‘我是谁’都要查数据库吗？！”
林默沉默。
他当然怕。
可他也记得迷宫里那种掌控一切的感觉——粒子流如臂使指，机械运转的节奏尽在掌握，仿佛他就是那座迷宫的主宰。
那种力量，是现在这支弱小的孤堡生存下去的唯一希望。
“我们没得选。”他缓缓站起，目光坚定，“血牙帮已经在集结磁轨尸群，三天内就会进攻。没有更强的武器，孤堡撑不过一轮冲锋。”
苏娜还想说什么，小白突然惊呼：“我破解了加密文件！”
所有人转头。
终端屏幕上，一段尘封的日志缓缓展开：
【“齿轮计划”第7号实验体报告】
“将‘源质意识核心’植入人类前额叶，可实现神经-机械直连。实验体初期展现超常战术预判能力，但第14天起出现人格解离症状，最终完全被机械意识覆盖，行为模式趋近自动化杀戮单元……建议：限制使用场景，优先部署于战场傀儡。”
下方是一行加粗指令：
【所有源质水晶均需编号管理，十三号为核心原型，具备跨意识共鸣能力，严禁私自激活。】
“十三号……”苏娜倒吸一口冷气，“林默，你不是捡到水晶的。你是……被选中的。”
林默脑中轰然炸响。
穿越、失忆、兵王身份……一切线索开始拼合。
他不是偶然获得金手指，而是某种实验的遗留产物。
甚至赵炎那个能释放伪粒子流的假水晶，根本就是“齿轮计划”的残次品——他们早就在人类身上试过这条路。
“他们想造半机械战士。”林默冷笑，“把人变成武器，听话，高效，不死不休。”
“那你现在呢？”小白颤声问，“你和那些实验体……差在哪？”
没人回答。
空气凝固。
就在这时，林默掌心的齿轮猛地一烫。
他闷哼一声，眼前骤然闪过一幅画面：无数齿轮咬合旋转，组成一座横跨天际的机械神殿，而殿中央，悬浮着十二枚水晶——十一枚黯淡无光，唯有一枚，正缓缓裂开，释放出吞噬一切的蓝光。
幻觉一闪即逝。
但他清楚地听见了那道低语，这一次，清晰得如同耳语：
“十三号……你终将归来。”
林默猛然攥拳，将幻象掐灭。
苏娜看着他扭曲的神情，终于意识到——他已经停不下来了。
“我会监测你的脑波。”她咬牙道，“每二十四小时做一次神经阻断测试。如果共振频率超过阈值……我就亲自给你接断路器。”
林默点头，声音低沉：“谢了。”
他转身走向武器库，背影坚定，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
每一步落下，掌心齿轮都在皮下微微蠕动，仿佛有生命般呼吸着。
而在能源区深处，老周站在主控台前，死死盯着刚刚上传的神经共振数据报告。
他手指颤抖地调出通讯频道，低声下令：“召集议会紧急会议……我有提案。”
屏幕上，最后一行分析结论静静闪烁：
【持续暴露于高密度齿轮意识场，宿主意识稳定性预计剩余：72小时】
孤堡议会厅内，灯光惨白，金属墙壁反射着冷光，仿佛整座房间都被浸泡在铁水凝固后的残渣里。
老周站在主控台前，手指仍搭在通讯终端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面前的全息投影缓缓展开，正是林默脑波共振的最新分析报告——那串周期性震荡的波形如同机械心跳，规律得令人窒息。
“我正式提案。”老周声音沙哑，却字字如钉，“即刻封锁全堡磁轨系统，切断所有与源质水晶相关的能量回路，并建议——销毁水晶本体。”
空气瞬间冻结。
“你疯了？”苏娜猛地站起，高跟靴在金属地面上敲出清脆一响，“没有水晶，林默拿什么改装武器？没有‘幽影之吻’，我们拿什么挡血牙帮的磁轨尸潮？等他们开着油罐车撞破外墙时，你打算拿扳手去拼吗？”
“那也比养一个随时会变成杀戮傀儡的定时炸弹强！”老周怒吼，额头青筋暴起，“你们没看到数据？他的意识稳定性只剩72小时！再过三天，他可能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只会听从那个该死的‘齿轮意识’指令！他不是在用系统——他是被系统驯化了！”
小白低头看着终端，嘴唇微颤：“老周……说得……不无道理。加密文件里写得清楚，实验体最终都会人格解离。林哥现在还能自主思考，不代表明天还能。”
苏娜咬紧下唇，眼神剧烈挣扎。
她当然知道风险。
可她更清楚，林默是孤堡唯一的火种。
没有他，改装体系崩塌，防御系统瘫痪，所有人都会死。
“销毁不行。”她最终开口，声音冷静下来，“但必须设立强制安全机制。我建议：每12小时进行一次神经阻断扫描，一旦共振频率超过临界值，立即启动‘静默协议’——强制切断水晶连接，必要时可电击昏迷。”
“还不够。”老周摇头，“他还得交出水晶控制权，由议会监管。否则，等他彻底被同化，第一个死的就是我们。”
“不可能。”苏娜冷笑，“你了解林默。他可以死，但绝不会交出武器。那是他在这末世里，唯一能掌控的东西。”
会议陷入僵局。
提案未通过，但警报已拉响。
磁轨系统虽未封锁，可所有能源节点都被加装了双层防火墙，一旦检测到异常波动，将自动断电。
而此刻，林默正躺在武器库角落的行军床上，意识却早已沉入深渊。
——他进入了“机械梦境”。
眼前是无尽齿轮构成的神殿，青铜与钨钢咬合旋转，发出低沉轰鸣。
可这一次，神殿不再完整。
巨大的主齿轮出现裂痕，随后轰然崩塌，碎片如星辰般四散飞溅。
每一块碎片中，都映照出一个不同的“林默”——有的身披装甲，眼泛红光；有的全身机械化，手持粒子巨炮；有的站在尸山血海之上，冷眼俯视人间。
“十三号……成为我们的一员吧。”低语从四面八方传来，不再是诱惑，而是命令，是归宿。
林默站在裂缝边缘，脚下是虚无的深渊。
他想后退，却发现双脚已被齿轮纹路缠绕，缓缓向上蔓延。
“我不是你们的实验体。”他低吼，“我不是傀儡！”
“你早已是。”无数个“林默”齐声回应，“你渴望力量，我们给予你。你恐惧死亡，我们赐你永生。你失去记忆，我们……就是你的记忆。”
林默瞳孔骤缩。
他忽然明白——这不只是幻觉，而是“齿轮意识”在试图重构他的自我认知。
它要的不是控制，是融合。
就在他即将被拖入深渊的刹那，水晶表面骤然浮现一行幽蓝文字：
【齿轮意识融合进程已启动，是否继续？】
林默浑身冷汗，心脏狂跳。
他盯着那行字，手指颤抖，却在最后一瞬，狠狠按下“暂停”。
“我还没准备好……变成它。”他喃喃道，声音轻如呢语，却带着决绝。
下一秒，他猛然惊醒，冷汗浸透后背。
掌心齿轮依旧跳动，但节奏似乎……迟缓了一瞬。
就在这时，通讯器“滴”地一声响起。
“林哥……”老吴的声音传来，沙哑而紧张，“三号岗、五号巡线、东侧瞭望塔……三名守卫失踪。监控只抓到几帧影像，但……画面不对劲，像是被什么东西……扭曲了。”
林默缓缓坐起，眼神恢复锐利。
他低头看了眼掌心的水晶，那齿轮纹路深处，似乎有微弱的金色印记一闪而逝——像是一扇门的轮廓。
他没说话，只是默默抓起“幽影之吻”，走向门外。
夜风呼啸，孤堡边缘的探照灯扫过荒原，却照不进那片监控死角的黑暗。
而在某处断裂的监控画面上，几帧模糊影像中，地面的裂纹正缓缓拼合成一个符号——
【门钥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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