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搞钱，光靠他和赵磊不行。林羽琢磨片刻，脑子里已经有了三个人选。他撒腿往楼下跑，赵磊拎着画夹在后头追得气喘吁吁，嘴里还不停念叨：“羽哥，咱们真要跟赵老板对着干啊？我听说他表哥是后勤处的张主任，上次有人跟他抢生意，最后被安了个‘破坏公物’的罪名，记了大过呢……”
“张主任？”林羽头也不回，“等咱们赚到钱，让他表哥给咱们端茶倒水都不配。”
男生宿舍楼下的梧桐树下，王强正蹲在地上数玻璃瓶。这小子是林羽的同乡，家里穷得叮当响，学费是借的高利贷，利滚利压得他喘不过气，课余时间全靠捡废品凑生活费。
此刻他额头上的汗顺着黝黑的脸颊往下淌，把洗得发白的的确良衬衫洇出一片深色。他数得格外认真，手指在瓶子上一个个点过去，像是在清点什么稀世珍宝，嘴里还小声念叨：“一、二、三……还差七个就能换个肉包子了。”
“强子！”林羽吼了一嗓子。
王强吓得手一抖，三个啤酒瓶“哐当”撞在一起，差点滚到路中间。他抬头看见林羽，赶紧把瓶子往蛇皮袋里塞，脸涨得通红：“羽哥，我……我这就走，不碍着你们……”他以为林羽是来赶他的，毕竟这棵梧桐树是宿舍区最凉快的地方，平时都是“体面人”歇脚的地儿，哪有捡破烂的立足之地。
“谁让你走了？”林羽几步冲到他面前，蹲下身指着蛇皮袋，“这一袋能卖多少钱？”
王强的手指绞着衣角，声音跟蚊子似的：“一毛五一斤，大概……大概能换两顿饭钱。昨天收废品的老李说，要是凑够五十斤，能多给五分。”
林羽心里发酸。他记得前世，王强跟着他跑运输，为了抢在台风前把一批进口彩电送到客户手里，连夜开车赶路，结果在盘山公路上连人带车翻进了沟里。那时候王强才二十五岁，刚谈好一个对象，女方家都松口说不要彩礼了，就等他赚钱盖房子，结果……
他拍了拍王强的肩膀，这小子的肩膀硬得像块石头，想必是常年干重活练出来的，“别捡这个了，跟我干，保你一个月挣的比这多十倍。”
王强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溜圆，里面满是不敢置信：“十……十倍？”他手里的玻璃瓶差点掉地上，“羽哥，你……你没开玩笑吧？我娘说，能一个月挣五块钱就烧高香了。”
“骗你是小狗。”林羽说着，从裤兜里掏出刚才剩下的半块馒头，塞到王强手里，“先垫垫肚子，跟我们走。”
王强捏着温热的馒头，鼻尖一酸。他来上学快半个月了，还没吃过一顿饱饭，每天都是靠稀粥和咸菜度日，馒头更是奢侈品。他看着林羽真诚的眼睛，又看了看旁边一脸期待的赵磊，狠狠咬了口馒头，噎得直翻白眼，还是用力点了点头：“羽哥，我跟你干！就算是刀山火海，我王强皱一下眉头就不是娘养的！”
“啥刀山火海，就是让你当回老板。”林羽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背，“走，再去请个贵人。”
三人往学生会办公室的方向走，刚转过教学楼的拐角，就听见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哟，这不是咱们系的‘摆摊大亨’吗？昨天被赵老板掀了摊子，今天改收破烂了？”
孙浩晃悠悠地走过来，白衬衫熨得笔挺，连袖口都扣得整整齐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抹了不知道多少发油，苍蝇落上去都得打滑。他手里还把玩着个BP机，黑色的机身在阳光下闪着光——在1990年的大学校园，这玩意儿比后来的苹果手机还稀罕，整个系估计也就他有。这小子走路还特意挺着腰，生怕别人看不见他那宝贝疙瘩。
这小子是学生会干事，爹是工商局的小领导，典型的“体制内后代”，走路都带着股高人一等的劲儿。当初林羽摆摊，就他跑得最欢，又是向系里打报告，又是在公告栏贴“倡议书”，说什么“大学生应以学业为重，不应沾染铜臭”，转头却在暗地里帮他表哥倒卖磁带赚外快。
“孙大干事有何指教？”林羽挑眉，脸上没什么表情。他知道孙浩这人，看着傲气，其实骨子里精得很，而且门路广，认识不少商户和领导，正是他们现在需要的。
孙浩嗤笑一声，用BP机指了指王强手里的蛇皮袋：“指教谈不上，就是提醒你，校领导刚开了会，说要整治校园乱象，你再敢摆摊，小心我把你名字报上去，让你连学籍都保不住。”他说着，还故意挺了挺肚子，把BP机晃得更欢了。
“报啊。”林羽突然笑了，往前走了两步，凑到孙浩耳边，声音压得很低，“不过报之前，我得跟你说个事儿，你爸管的那个小商品市场，下周是不是要查盗版磁带？听说有人举报，说你表哥从广州倒腾了一批走私的港台金曲磁带，就藏在市场后门的仓库里。要是查实了，你爸这位置怕是坐不稳吧？”
孙浩的脸“唰”地一下白了。这事儿他爸昨天才跟他妈打电话提过，让家里最近低调点，还特意叮嘱他别跟外人说，林羽怎么会知道？他上下打量着林羽，眼神里满是惊疑，像看个怪物：“你……你怎么知道的？”
林羽慢悠悠地站直身体，拍了拍孙浩的肩膀：“我知道你小子路子广，认识不少商户，还跟广播台的人熟。现在有个赚大钱的机会，要不要跟我们一起？”
“我跟你们？”孙浩瞥了眼蹲在地上的王强，又看了看抱着画夹、一脸憨厚的赵磊，嘴角撇得能挂个油瓶，“跟你们三个穷小子？我孙浩……”
“三个月。”林羽打断他，伸出三根手指，“我保证，三个月后，你能买得起摩托罗拉的大哥大。”
在90年代，若购买一部“大哥大”落地价不低于2.8万元人民币，其中包括入网费六千元以及预存花费一千元，相当于普通工人十几年的工资。
孙浩的喉结明显动了动，眼神里的不屑慢慢变成了犹豫。他虽然家里条件不错，但一万多块钱，对他来说也不是个小数目。而且那大哥大，他早就眼馋得不行了，上次在百货大楼看见，愣是站在柜台前看了半小时，被售货员翻白眼都舍不得走。
“羽哥说能行，就肯定能行！”王强突然站起来，把蛇皮袋往旁边一扔，虽然他也觉得三个月挣一万多块像天方夜谭，但他信林羽。
赵磊也赶紧点头：“我……我相信羽哥。他让我画什么，我就画什么，保证能卖钱。”
孙浩看着这俩“傻小子”，又看看林羽那双好像什么都知道的眼睛，心里天人交战。他爹常说，做生意就得有风险意识，高风险才有高回报。这林羽虽然看着不起眼，但刚才那番话，不像是瞎编的。再说了，要是真能赚到大钱，管他跟谁干呢。
“行，我就信你一回。”孙浩咬了咬牙，把BP机揣进兜里，嘴上还硬着，“要是赔了，我可真把你们几个全报上去，让你们一个个都滚蛋！”
“一言为定。”林羽笑了，他要的就是这句话。
四个男生往校外走，阳光透过梧桐叶洒在他们身上，影子被拉得老长。王强还不太习惯跟孙浩这么“体面”的人走在一起，总是下意识地想躲，被林羽一把拽了回来，差点踩到孙浩锃亮的皮鞋。孙浩“啧”了一声，却没真生气。赵磊兴奋地跟孙浩介绍他的画，孙浩虽然嘴上哼哈着，眼神却时不时瞟向林羽，显然还在琢磨刚才那事儿。
谁也没注意，不远处的公告栏后，赵老板的胖脸闪了一下。他刚才听说林羽又在张罗着摆摊，特意过来看看，没想到这小子不仅没被吓住，还拉拢了孙浩，他可知道孙浩他爹是工商局的。赵老板的眼神阴沉沉的，像淬了毒的刀子，肥肉抖了抖，转身往后勤处走去。他倒要让他表哥看看，这些毛头小子是怎么不知天高地厚的。
而另一边，林羽已经带着三人来到了校门口的小吃摊。他豪气地挥挥手：“老板，四碗馄饨，都加蛋！”
王强吓得差点跳起来：“羽哥，这……这太贵了，一碗就要五毛……”他这辈子都没吃过加蛋的馄饨。
“放心，今天这顿我请。”林羽拍了拍胸脯，“以后跟着我，天天都能吃得起加蛋的馄饨。”
孙浩嗤笑一声，嘴上说“谁稀罕”，眼睛却瞟向了锅里翻滚的馄饨，咽了咽口水。他平时虽然吃得比王强他们好，但也不是顿顿都能加蛋，他妈总说“鸡蛋要留给你爸补身体”。
看着三个伙伴期待的眼神，林羽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前世他创业，身边也有不少人，但大多是冲着他的钱来的，像这样纯粹的信任，已经很多年没感受过了。
他知道，这三个臭皮匠，现在可能还凑不齐一双像样的鞋，但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成为他最坚实的臂膀，跟着他一起，在这个遍地是机会的90年代，闯出一片属于他们的天地。
馄饨很快端了上来，热气腾腾的，飘着诱人的香味。四个年轻人大口大口地吃着，汤溅到了衣服上也顾不上擦。王强吃得最快，差点把舌头吞下去，烫得直吐舌头还停不下来。孙浩则吃得最斯文，小口小口地抿着，却最先把碗底舔干净。
阳光洒在他们脸上，每个人的眼里都闪烁着对未来的憧憬。林羽喝了一大口热汤，感觉浑身都暖和起来。他知道，这只是个开始。更大的挑战，更多的机遇，还在等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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