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炉里的药香裹着血腥味在室内盘旋，林渊跪坐在床沿，指腹轻轻抚过叶灵韵毫无血色的唇。
她的体温低得惊人，像块被雪水浸透的玉，他甚至能透过单薄的被褥摸到她脊椎骨的轮廓——不过是半日之前，这双手还在给他熬补气血的红枣粥，粥香混着她发间的茉莉香，把整个破庙都熏得暖融融的。
灵韵姑娘的本源灵珠枯竭了。药婆婆的声音像块磨秃了的石片，刮得人耳心发疼。
她枯瘦的手指还按在叶灵韵后颈的命门穴上，那里有块淡青色的蚀魂毒斑，正随着呼吸缓缓蠕动，为了替你挡影魔那记噬魂爪，她把灵珠里的最后一丝灵气都渡给你了。
现在又中了蚀魂毒......七日内补不全灵源，这丫头的魂儿就要散在这具壳子里了。
林渊喉结动了动，喉间泛起铁锈味。
他想起三日前在乱葬岗，叶灵韵举着药锄挡在他身前，说小渊你躲我身后，我这医仙谷的《回春诀》最能克阴毒，可她不知道，影魔的噬魂爪专破木属性灵术。
他当时被魔气反噬得睁不开眼，只听见她闷哼一声，再睁眼时她的白衣已被染成暗红，怀里却还护着他的药囊。
用我的魔气......行不行？他突然抓住药婆婆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老人皮肤里，我是魔帝转世，魔气里有最纯粹的生机。
药婆婆摇头，腕间的铜铃随着动作叮铃作响：魔气属阴，她灵体至纯，强行相融会像火上浇油。
除非......她顿了顿，扫过床畔立着的苏清雪，除非能阴阳调和。
林渊顺着她的目光抬头，正撞进苏清雪冰蓝色的眼底。
她不知何时卸了外袍，月白中衣衬得肩颈更显单薄，发间的冰晶发簪垂着细链，在烛火下晃出细碎的光。
我来。她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轻了三分，伸手按住林渊欲运功的手腕，你太急了。
林渊的掌心已经泛起黑红相间的魔纹，闻言愣了愣。
苏清雪的指尖触到他腕脉时，他才发现她的手比叶灵韵更凉——像浸在冰潭底的玉，可指腹却带着常年握剑的薄茧，蹭得他皮肤发痒。
她的灵脉现在像断了线的风筝。苏清雪另一只手并指成针，轻轻点在叶灵韵膻中穴上，动作轻得像是怕碰碎了什么，你直接输魔气，就像拿石头砸风筝线。
烛火在她眼尾投下阴影，林渊这才注意到她睫毛上还沾着冰碴——是刚才用《冰魄诀》冻住影魔时落的。
她施针的手在抖，幅度极小，却逃不过他魔帝转世的灵觉。
你......他刚要开口，叶灵韵突然发出一声细不可闻的呻吟。
她原本灰白的脸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林渊心头一紧，正要运功却被苏清雪按住：别急，是蚀魂毒在反扑。
她的声音里带着他从未听过的温柔，像是雪融时滴进山涧的水。
林渊突然想起三日前在破庙，他发着高烧说胡话，迷迷糊糊看见苏清雪坐在窗边，用冰魄真气给他降温，当时他以为是幻觉，现在想来，她睫毛上的冰碴，和此刻如出一辙。
她为你拼了命。苏清雪的针沿着叶灵韵任脉连点七穴，每一下都精准得像刻在她骨头上，你若让她醒不来......她的指尖在最后一穴上顿了顿，我会恨你。
林渊的呼吸一滞。
他见过苏清雪杀人时的冷，见过她被宗门追捕时的傲，却从未见过她此刻眼底翻涌的暗潮——像冰封了千年的湖底，突然有游鱼掠过。
他鬼使神差地跟着她的节奏运转《魔帝心法》，一缕带着金纹的魔气顺着她的银针轨迹，缓缓渗进叶灵韵体内。
这次没有排斥。
叶灵韵的指尖动了动，原本蜷缩的手指慢慢舒展。
林渊看见她手背上的蚀魂毒斑正在变淡，像被温水泡开的墨汁。
苏清雪的额头渗出细汗，冰晶发簪上的冰碴开始融化，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进衣领，在月白衣料上洇出个小水痕。
成了。药婆婆突然低喝一声。
她一直攥在手里的回春玉不知何时亮起了一点绿光，虽然微弱，却像黑夜里的萤火，继续保持，别断了。
林渊这才发现自己后背全湿了，冷汗浸透了中衣。
他转头看向苏清雪，她正垂眸盯着叶灵韵的脸，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阴影。
有那么一瞬，他觉得她们俩像两株并蒂莲——一个是沾着晨露的白，一个是裹着冰碴的蓝，都在为同一个人拼命。
窗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莫轻语躲在竹帘后，手指把衣角绞成了麻花。
她本是奉玄青门命令来监视苏清雪的，可刚才看见林渊抱着叶灵韵冲进医仙谷时泛红的眼尾，看见苏清雪为了救人连冰灵圣体的反噬都顾不上，突然觉得师父说的魔徒必诛，好像没那么理直气壮。
想看就进来。药婆婆突然出声。
莫轻语吓得一缩脖子，竹帘刷地被风卷起，露出她涨红的脸，灵韵姑娘要是醒了，第一眼看见的人很重要。药婆婆指了指床头的软垫，坐近些，别让她觉得孤单。
莫轻语咬了咬嘴唇，轻轻挪到床边坐下。
她伸手碰了碰叶灵韵的手背——比苏师姐的手还凉，可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在玄青门后山摔断腿，是个路过的小医女给她敷了药，还塞了颗蜜饯。
那蜜饯的甜，和此刻叶灵韵手心里残留的药香，竟有些像。
叮——
系统提示音在林渊识海响起时，他正分出一缕神识护着叶灵韵的心脉。
【检测到魔帝心法与医仙灵源短暂融合成功，解锁前置条件：当苏清雪再次协助疗伤时，可触发冰灵共鸣事件。】
林渊垂眸看向身侧的苏清雪。
她的冰灵圣体因为过度使用开始反噬，指尖泛着不正常的青，可她像是完全没察觉，只是专注地调整着施针的角度。
他突然想起刚抢她下山那天，她举着剑要自刎，说玄青门圣女宁死不受辱，现在想来，那时候的她，大概和此刻的莫轻语一样，心里装着太多应该。
阿渊。
极轻的一声呼唤撞进耳膜。
林渊猛地抬头，正看见叶灵韵缓缓睁开眼睛。
她的瞳孔还有些散焦，却努力弯起嘴角，像从前给他端药时那样：我好像......闻到粥香了。
莫轻语哇地哭出声，扑过去抓住叶灵韵的手：你醒了！
你醒了！叶灵韵转头看向她，目光扫过林渊，又扫过苏清雪，最后落在药婆婆身上，笑意在眼底漫开：真好......大家都在。
林渊感觉有热流从眼眶涌出来，他慌忙低头去擦，却听见苏清雪轻轻抽了抽鼻子。
她背过身去整理药柜，发间的冰晶发簪叮当作响，却怎么都盖不住那点细细的抽噎声。
夜色渐深时，叶灵韵又睡了过去。
林渊守在床边，握着她的手给她输送温养的魔气。
苏清雪靠在窗边打盹，冰灵圣体的反噬让她脸色发白，却仍下意识地把外袍往他这边推了推。
药婆婆坐在药炉前打毛线，说是要给叶灵韵织条护心帕；莫轻语趴在床头，攥着叶灵韵的手不肯放，睡梦里还在抽鼻子。
晨雾漫进山谷时，林渊听见了第一声鸟鸣。
可那鸟鸣里混着些不寻常的杂音——像是利器划破空气的尖啸，又像是许多人同时压低的脚步声。
他抬头看向窗外，晨雾里影影绰绰的，像有什么东西正顺着山径往上爬。
清雪。他轻轻推醒靠在窗边的人。
苏清雪揉了揉眼睛，冰蓝色的瞳孔突然收缩成细线。
她站起身，指尖按上腰间的冰魄剑，剑鞘发出细微的嗡鸣。
看来......她转头看向林渊，嘴角扯出个带刺的笑，有人等不及来收我们的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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