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骁的刀还插在泥里,左腿压着膝盖的力道没松。他没动,纳兰清婉也没催。风从断崖口灌下来,带着一股湿气,像是山要下雨的前兆。
她抬手抹了把脸,雨水还没落,汗和血先混在了一起。她看了眼林骁的左手,指节发青,刀柄上的布条已经被血浸透,滑得快缠不住了。
“你这手再这么攥着,明天就得自己剁了。”她说。
“那也得有明天。”他低笑一声,撑着刀慢慢站起来,膝盖发出咔的一声响,“刚才那一下不算摔,是战术性接地。”
她没接话,只伸手扶住他肩膀。这次他没甩开。
两人刚往前挪了五六步,天就黑了。不是夜色,是云压下来的那种黑,像有人把整片山头盖进了锅里。紧接着,第一滴雨砸在林骁额头上,凉得他一激灵。
雨点越来越密,转眼就成了瓢泼。山路瞬间变成泥河,脚踩下去拔都费劲。林骁左臂经脉像是被冷水泡过的铁丝,一抽一抽地疼,他咬着后槽牙,每走一步都像在撕肉。
“贴岩壁走。”他声音被雨声劈得断断续续,“那边坡陡,泥石不容易滑下来。”
纳兰清婉点头,两人紧贴着石壁挪动。雨水顺着崖顶流成水帘,打得脸上生疼。她的团扇早收进袖中,手一直按在扇骨机关上,指头都僵了。
“你别老想着放针。”林骁察觉到她的动作,“那玩意儿现在用,等于告诉他们咱们没别的招了。”
“我知道。”她咬牙,“可你这步子,再这么走下去,不是被雨淋死,就是被泥埋了。”
话音刚落,头顶传来一声闷响。
不是雷。
是山体在动。
林骁耳朵一竖,猛地拽她往右一扑:“滚!”
两人刚翻进一个凹进去的岩穴,上方整片山壁就像被谁从背后踹了一脚,轰然塌下。泥石混着断树砸下来,像瀑布倒灌,瞬间把刚才走的路埋了半丈深。
尘土和泥浆扑了他们一身。林骁呛了一口,咳得肺都疼,但手还死死抓着纳兰清婉的袖子。
“没少零件吧?”他抹了把脸,泥水从指缝里往下淌。
“少了你我也能走。”她喘着气,“问题是,前路没了。”
他爬到边缘看了看——刚才那条道,现在是一堆烂泥和巨石,连个脚印都踩不上去。更糟的是,后方山脊上,火把的光在雨幕里晃动,越来越近。
“追兵没停。”他眯眼,“这群人还真是阴魂不散,连暴雨都不耽误他们加班。”
“他们不怕塌方?”
“怕?”林骁冷笑,“他们背后有人发工资,死一个补两个。咱们不一样,咱们是自己给自己打工。”
她没笑,只盯着那堆泥石:“现在怎么办?绕?”
“绕不了。”他摇头,“这山就这一条活路,其他都是绝壁。而且……”他摸了摸岩壁,指尖沾了点湿泥,“这土松得不对劲,刚才那一塌只是开始,这片坡撑不了太久。”
她皱眉:“你是说,还会再来一次?”
“不是‘会’,是‘随时’。”他抬头看天,雨还在下,雷声滚过山脊,“他们要是敢踩上来,不用咱们动手,山自己就把他们埋了。”
远处火把停了。追兵在滑坡边缘试探,有人拿长枪戳了戳泥堆,又缩回去商量。
林骁盯着那群人,忽然笑了。
“你又笑什么?”
“笑他们站得太齐。”他低声道,“一排人跟排队领救济粮似的,真不怕再来一下?”
“你想引第二次塌方?”
“不是我想。”他从怀里摸出那半截变形的烟雾弹残壳,铜壳上裂了道缝,“是这玩意儿想。”
她一愣:“你拿它炸山?它都废了!”
“废了也能响。”他把弹壳塞进岩缝深处,又抽出短刀,刀刃在石英岩上狠狠一划——火花四溅。
“你疯了!万一真炸了,咱们也得埋里头!”
“不会。”他盯着火光,“这土层虚,一点动静就够吓人。我要的不是塌,是‘像要塌’。”
刀刃再划,第三下,火星落进缝隙。
“嗤——”
引信燃了。
烟雾弹在岩缝里猛地一震,没炸开,但发出一声短促的爆响,像是地底有什么东西被惊醒了。紧接着,几块拳头大的碎石从上方滚落,砸进泥堆,溅起一片浑水。
追兵那边立刻乱了。
有人喊“塌了!”,有人往后退,火把晃成一片乱光。带队的还想往前,但脚下一滑,差点栽进泥里,只好下令后撤。
林骁看着那群人退到安全距离,火把围成一圈,还在张望。
“有效。”纳兰清婉松了口气。
“暂时。”他收起刀,靠在岩壁上,喘得厉害,“他们不会走远,等雨小点,还得上来。”
“那你刚才那一下,最多吓他们半炷香。”
“半炷香够了。”他闭眼,“让我缓会儿。”
她没说话,只把袖子里的干布条抽出来,重新缠在他左手上。血还在渗,但比之前少了。
“你这人真是怪。”她忽然说,“疼都不叫一声。”
“叫了有用?”他睁眼,“我又不是唱戏的,靠嚎两声能加血?”
“可你明明快撑不住了。”
“撑不住也得撑。”他抬手抹了把脸,“你知道战场上最怕什么?不是死,是队友觉得你不行。一个人倒了,其他人心里就松了根弦。弦一松,全得玩完。”
她盯着他,没说话。
雨还在下,岩穴外泥水横流。远处火把光没灭,追兵还在等。
林骁低头看自己的手,左臂经脉像是被什么东西在里面来回拉锯,每一次心跳都带出一阵钝痛。他知道不能再用逆流劲了,再用一次,这条臂就算废了。
可前路封死,退路被堵,时间还剩不到两刻。
他抬头看天,云太厚,看不见星。
“北斗第七星偏了没?”他问。
“看不见。”她摇头,“云遮死了。”
“那就靠感觉了。”他撑地想站起来,腿一软,差点又跪下。
纳兰清婉伸手扶他,这次他没拒绝。
“你还记得台基下的入口机关?”他问。
“星月同照倒十字,玉佩嵌入开启。”
“对。”他点头,“但现在没星没月,机关开不了。”
“你是说……我们到也没用?”
“不。”他嘴角一扯,“我是说,他们以为我们非得按时到。可谁规定,门只能从外面开?”
她一怔:“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他从怀里摸出那枚血衣玉佩,沾了泥,但倒十字纹路还在,“咱们不用开门。咱们,把门叫醒。”
她没懂。
他也没解释,只把玉佩攥进掌心,闭上眼。
岩穴外,雨声如鼓。
追兵的火把光,在泥泞中摇晃。
林骁的左手,还在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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