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变故来得太过突兀,快到绝大多数人根本来不及反应!他们只看到那老妪手指一动,接着就是一道寒光射向叶渊,然后……寒光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极少数眼力超凡之辈——如高台上的叶重山、叶承恩,以及时璃本人和她身边的几位老妪,敏锐地捕捉到了方才测灵石上闪过的那一瞬极其黯淡、却又诡异到令人心悸的灰黑色微光!还有那寒冰灵锥诡异湮灭的刹那!
“住手!”叶重山反应极快,猛地厉喝出声!他身形一闪,已然拦在了叶渊身前,护住了那摇摇欲坠的少年。他同样带着惊疑不定的目光瞥了一眼那巨大的测灵石,又看向惊魂未定的青袍老妪,“余长老!小辈无知狂悖之语,岂值得玄天宗高人大动肝火!何苦要与一个小儿计较!”言语间,已然将叶渊死死护在身后,同时暗带怒意地质疑对方竟对一个灵力为零的废柴下死手,实在有失身份!
“哼!”那被称为余长老的青袍老妪眼中惊怒之色一闪而逝,被一个小辈如此顶撞已是平生仅见,手段竟还被诡异化解,心中羞怒难当!但看着护在叶渊身前的叶重山,以及周围无数叶家族人,最终只能强压怒火,收敛杀意,冰冷的目光如刀刮过叶渊的脸,最终带着一丝惊疑不定落回测灵石上。她也开始怀疑,是不是这叶家供奉千年的古石有什么她无法理解的玄异之处,在那瞬间护佑了此子?
“罢了。”时璃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冰泉落涧,瞬间抚平了剑拔弩张的氛围。她缓缓起身,白纱下,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深深地看了一眼挡在叶渊身前的叶重山,又落在他身后那少年苍白如纸却倔强如铁的脸庞,以及那双燃烧着无尽怨恨的眼睛上。
这一刻的对视,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深重。时间仿佛被拉长。
最终,她的目光平静地移开,扫过那卷置放于案、闪烁着寒芒的退婚文书,语气无悲无喜:“退婚文书及补偿之物已送至。叶族长,后会有期。”
说完,她不再多看任何人一眼,转身便走。四个青袍老妪立刻簇拥而上,如同移动的冰山。那队银甲护卫紧随其后,甲叶铿锵,如同送葬的丧钟。
玄天宗一行来得突兀,去得更加利落。只留下满场的死寂、茫然、无数复杂的目光,以及那案几上如同烧红烙铁的退婚文书和补偿财物。
三长老叶承恩猛地挣脱了身旁的桎梏,踉跄着冲向演武场中央。叶重山身形微动,终究没有阻拦,只是深深地看了叶渊一眼,那眼神复杂到了极致,有被牵连的羞恼、被冒犯的震怒,竟也有一丝微弱如风中残烛般的…对少年那玉石俱焚般愤怒誓言的悸动?
叶承恩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叶渊,触手一片冰凉,如同死人。老人苍老的眼中蕴满了痛楚的浑浊泪水:“渊儿…孩子…”
叶渊猛地一颤,涣散的眼神艰难地聚焦在老人悲痛的脸上。一丝微弱的暖意从手臂处传来,却无法驱散那刺骨的冰寒和无尽的黑暗。屈辱、背叛、族人的鄙夷、时璃冰冷的判决、那致命一击带来的恐惧和那诡异化解的刹那恍惚…种种情绪如同千万条冰冷的毒蛇噬咬着他的神经。
他的世界,已经塌了。
“噗——”
积蓄到极点的气血再也无法抑制,又是一口滚烫的心血狂喷而出,眼前一黑,最后看到的,是爷爷那张痛不欲生的脸。黑暗彻底将他吞没。
?
夜深。
叶家祖地边缘,一处远离核心区域的破败小院。墙皮斑驳剥落,墙角爬满青苔,朽坏的木质窗棂在料峭的夜风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这是被遗弃的三房最后的落脚点,凄凉得如同主人此刻的命运。
冰冷的石床上,叶渊紧闭双眼,眉头紧锁,身体不时地一阵剧烈抽动,仿佛正经历着无尽噩梦的折磨。他脸上毫无血色,嘴唇干裂灰白。三长老叶承恩坐在床边,一双布满老茧和岁月沟壑的大手紧紧握住叶渊冰冷的手,浑浊的泪水无声地滴落在少年苍白的手背上。
老仆福伯佝偻着身子,端着一碗黑糊糊的、散发着微弱苦涩草药味的药汁,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昏黄的烛火将他脸上深刻的忧虑映照得更加清晰。
“三长老…”福伯压低声音,带着哭腔,“府里…府里送来的是最次等的参须散,里面连片完整的参叶都见不到…金疮药也是陈货…这…这怎么治得好小主子的内伤啊…”他的声音颤抖着,充满了无力感和对府中世态炎凉的愤懑。
叶承恩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那碗浑浊的药汁,嘴唇抿得毫无血色。府中的见风使舵和落井下石,比冬日里的寒风还要刺骨!他枯瘦的手指因为愤怒而剧烈地颤抖着,良久,才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先…先敷上外伤药…参须…参须…想办法再熬一份浓些的…”
就在这时!
叶渊猛地从石床上弹坐而起!身体因为动作太过猛烈而抽搐扭曲,双眼圆睁,布满血丝,瞳孔却是涣散的,口中发出一种如同野兽濒死般嘶哑、却含混不清的咆哮:“滚!全都给我滚开!滚——!”
啪嗒!
老仆福伯吓得手一抖,药碗失手摔落在地。浓黑苦涩的药汁泼洒在冰冷的地面上,腾起一股微薄的腥气。
“小主!”福伯吓得魂飞魄散。
“渊儿!”叶承恩更是吓得急忙按住叶渊剧烈挣扎的身体,“是我!是爷爷!你看清楚!”
叶渊如同被无形的火灼烧着,疯狂地扭动着身体,喉间发出嗬嗬的痛苦声响。狂怒的咆哮仅仅持续了一瞬,他的力量便如同潮水般退去,整个人如同被抽干了所有骨头,再次重重地砸回石床,剧烈地喘息着,汗水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身体因剧痛而蜷缩成一团。
叶承恩看着孙子这如同重伤野兽濒死般的惨状,心头如同被钝刀子反复切割。他猛地回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恶狠狠地看向外面深沉如墨的夜色,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嘶哑变形:“福伯!拿纸笔来!我要传讯!传讯给我那些仅存的老交情!去黑水城!去凤鸣镇!哪怕倾家荡产,也要弄到上好的疗伤丹药!我决不能让渊儿就这么…就这么……”
他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床上,再次传来叶渊虚弱到几乎听不清、却带着某种疯狂偏执的声音,像是在破碎的水晶摩擦:
“爷爷…我不需要…他们的…丹药…”
他像是刚从地狱挣脱,声音虚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叶承恩和福伯都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叶渊蜷缩在冰冷的石床上,浑身内外撕裂般的剧痛如同海啸般反复冲刷着他的意识。他的神志在一片血与火的混沌中沉浮。眼前不断闪过测灵石上那个冰冷的“零”、时璃淡漠如冰的眼神、族人或嘲弄或怜悯的嘴脸、还有那道几乎夺走他性命的寒冰杀锥…
恨意如同千万根烧红的针,反复刺扎着他的灵魂!
就在这时!一股源自血脉深处、仿佛被这些剧烈的情绪彻底点燃的灼热感,猛地席卷全身!比他之前引动引气诀时感受到的那一丝气流,要狂暴、霸道、诡异无数倍!
这股力量是如此蛮横!如此饥渴!如此…古老!它像是沉睡在他体内亿万年的一头绝世凶兽,被血与恨彻底唤醒!
嗡——!
他身体里最后残余的一点点引气诀的微弱气感,瞬间被这股蛮横的灼热洪流撕扯得粉碎、吞噬殆尽!
随即,这股凶兽般的灼流在他的四肢百骸、血脉骨骼之中疯狂地奔腾咆哮,似乎在贪婪地搜索着某种早已设定好的“祭品”!
剧痛!远超之前身体承受极限的恐怖剧痛骤然爆发!叶渊感觉自己的血肉、骨骼、甚至每一个细胞,都在这股暴虐力量的冲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仿佛随时要被这股力量彻底撕碎、炼化!
噗!噗!噗!
他皮肤表面瞬间崩裂开数道细小却狰狞的口子!温热的血液仿佛受到了无形之力的牵引,化作一缕缕微不可察的血色丝线,不受控制地朝着他紧握在身侧的拳头…确切地说,是朝着他指缝间那不知何时深深刺入皮肉中的、冰冷尖锐的测灵石碎屑涌去!
那块不过米粒大小、带着他体温和血迹的黑色碎石,在接触到那饱含着血与恨之力的新鲜血液的刹那——活了!
一股深沉、浩瀚、仿佛能吞噬万古星辰的庞大意志,猛地从那粒碎石中爆发出来!
“啊——!!”
叶渊的意识瞬间被这股意志彻底淹没!
他仿佛被卷入了一个无尽的、只有无尽黑暗和血色星辰漩涡的空间!一头庞大到无法想象的混沌巨兽,其身仿佛由无数碎裂的星辰和破灭的古老大陆构成,正冰冷地俯瞰着他!那是一种无法抗拒、足以让仙帝都要窒息的至高威压!
一道冷漠到极致、没有任何感情波动、却蕴含了无尽至理和恐怖道则的低沉古音,如同亿万雷霆同时在他灵魂最深处炸响:
「九玄血契,启!」
「祭汝凡血,铸吾道基!」
「《九玄仙帝录》第一重:蜕皮境!炼——!」
?
破败小屋中。
“小主!你怎么了?渊儿!”福伯的声音带着哭腔,惊慌失措。
叶承恩面色剧变!他死死盯着叶渊身上瞬间爆裂开细密血痕、鲜血诡异的流向拳心的画面!一股无法言喻的心悸和恐慌攫住了他!
“渊儿!”他狂吼一声,不顾一切地将手按在叶渊几乎被血染红的额头,试图注入自己真元帮其稳住气血!
轰隆!
一股无法形容的、比他毕生修为所触及的任何力量都要磅礴、古老、蛮横千百倍的排斥之力,如同沉寂亿万载的太古火山骤然爆发!从叶渊全身的血肉、骨髓最深处喷薄而出!
嘭——!
叶承恩枯瘦的身体如同被一头无形的洪荒巨兽狠狠撞中!他闷哼一声,如同断了线的纸鸢,整个人直接被震得倒飞而起!
砰!
他佝偻的身体重重地砸在对面那朽烂得几乎散架的墙壁上!老朽的木门根本不堪冲击,连门带窗轰然向内塌陷粉碎!腐朽的木屑和灰尘在黑暗中簌簌落下!
“呃啊…”叶承恩跌落在地,口中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挣扎了几下竟一时爬不起来!他枯瘦的手臂上血管如同蚯蚓般凸起暴绽,竟有数处被那恐怖的反震之力撕裂,鲜血横流!而他看向床上叶渊的目光,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与茫然——那是什么力量?!渊儿体内怎会…如此?!
福伯彻底吓傻了,瘫软在地,面无人色,只是本能地看向石床上的叶渊。
此刻的叶渊,对外界的一切动荡似乎毫无所觉。
他身体依旧在剧痛中本能地抽搐痉挛,全身皮肤下鼓起一道道诡异的“气浪”,仿佛有无数微小的活物在里面疯狂游走、撕裂!鲜血如同细密的红色藤蔓,在他皮肤表面蜿蜒、渗透!而他那紧握的拳头缝隙中,那块沾染了他血液的测灵石碎屑,正散发着难以言喻的、仿佛可以吞噬光线的深邃幽芒!如同一枚倒映着诸天破灭景象的、冰冷而饥渴的眼瞳!
低等位面的灵气,甚至叶承恩注入的那点真元…在这微芒面前,渺小得如同尘埃。
一场凡人无法理解、源自太古血契的炼狱蜕变,已然在少年这具凡俗肉身深处,悍然发动!
而窗外,夜风如鬼哭般呜咽着,刮过叶家祖地这最破败的角落。冰冷的月光,艰难地穿过破碎的窗棂,落在少年因剧痛而扭曲的脸上,落在渗血的拳缝里那点微不可察的幽芒之上。
一条以血、恨、骨、魂铺就的复仇帝路,于无声处……已见烽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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