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渡春神湖，水汽湿衣。
徐凤年把卢白颉的金刀残鞘垫在船舷当枕头，听湖水拍板，像无数把钝刀在磨刀石上反复。
【老黄剩余存活：二十七个时辰。】
血红数字悬在识海，一寸寸滴血。
徐渭熊立在船尾，紫衣被夜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那柄从不离身的“红螭”。
她低声道：“父亲口谕，你若回北凉，可走陆路，也可走水路，唯独不许闯关入听潮亭。”
徐凤年睁眼：“为何？”
“因为亭子里锁着一把剑，父亲怕你拔了剑，就再也回不了头。”
徐凤年笑了笑，指尖在木马牛剑脊上轻弹，铮然一声，像回答。
...
黎明，船抵江南最深处——陵州城外，听潮亭孤悬湖心，只一条浮桥通岸。
浮桥口，两列铁甲持戟，戟尖雪亮。
领头的是徐骁义子——宁峨眉，重甲铁浮屠，不动如山。
“世子殿下，大将军有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徐凤年翻身下马，抖抖衣摆：“包括我？”
宁峨眉垂眸：“尤其是你。”
话音未落，徐凤年抬手。
轰！
浮桥尽头，那扇铸铁大门被一道无形刀气劈得向内凹陷，门闩寸寸炸断。
宁峨眉瞳孔骤缩：“你……”
徐凤年负手前行：“我赶时间，借过。”
铁浮屠齐踏一步，重戟横封。
徐凤年叹口气，左掌翻出，春雷出鞘三寸，雷音滚动。
下一瞬，所有铁戟齐根而断，断口平滑如镜。
宁峨眉僵在原地，重甲缝隙里渗出冷汗。
徐凤年与他擦肩而过，轻声道：“告诉徐骁，我借剑，不借命。”
听潮亭内，九层八角，层层锁链。
最底层幽水暗涌，水中央，一条粗如婴臂的铁索直通湖底。
铁索尽头，锁着一个人。
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却坐得笔直，像一柄插进淤泥里的古剑。
李淳罡。
徐凤年踏水而来，木屐不湿。
老人睁眼，目光浑浊，却在看清那柄木马牛时，陡然亮如寒星。
“剑怎么在你手里？”声音沙哑，像铁锈刮过瓷片。
徐凤年单膝蹲下，递剑：“借前辈剑意一用，换前辈自由。”
李淳罡不接，只盯住他：“徐家小子，你可知我为何被锁？”
“知道。你斩了西楚皇帝一剑，也斩了北莽公主一剑，天下要你死。”
“那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
徐凤年抬手，掌心浮现一行金色小字——
【任务：收服李淳罡
奖励：一剑开天门体验卡×1
失败惩罚：抹除宿主关于春雷刀法全部记忆】
李淳罡看不见系统，却能看见少年眼底那团火。
那火里有焦急，有算计，也有……悲悯。
老人忽然大笑，笑声震得铁索哗啦啦响：“好！老夫三十年没动剑，今日便为你动一次！”
徐凤年拔剑，一剑斩断铁索。
轰！
湖水倒卷，水幕冲天。
.......
亭外，宁峨眉率铁浮屠赶到第九层，却只看见满地断链，以及墙上一行新刻的字——
“借剑三年，还你一座江湖。”
落款：徐凤年。
陵州城楼，风急。
徐渭熊立于垛口，望着湖心那道冲天水柱，久久不语。
身后，一袭青衫疾驰而来，是徐骁幕僚陈芝豹。
“二郡主，世子闯祸了。”
徐渭熊淡淡道：“父亲怎么说？”
“大将军只回了八个字——”
“儿大不由爹。”
......
夜，再渡春神湖。
一叶扁舟，两人一剑。
老剑神盘坐船头，用湖水濯洗长发，水珠顺着乱发滴落，像一场迟到的春雨。
徐凤年负手立舟尾，望向更远的北方。
【老黄剩余存活：二十五个时辰。】
“小子，你急什么？”李淳罡问。
徐凤年答：“救人。”
“救谁？”
“救一个把我当少爷，却连自己都保不住的老头。”
李淳罡哦了一声，忽然抬手，指间多了一片柳叶。
柳叶轻弹，破水而去。
十里外，一只夜栖的乌鸦被柳叶洞穿，哀鸣坠湖。
“剑在我手，天下都可去得。”老人咧嘴，露出缺了门牙的笑，“但你要先告诉我，那老头长什么样？”
徐凤年沉默片刻，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
纸上歪歪扭扭画着一个老头，牵着一匹瘦马，笑得见牙不见眼。
李淳罡眯眼：“画技真丑。”
徐凤年低声道：“他若死了，我连丑都看不到了。”
扁舟靠岸，前方是江南道最后一座驿站。
驿站灯火通明，却静得可怕。
徐凤年皱眉，推门——
满地尸体。
血流顺着青砖缝，蜿蜒成一条细小的河。
柜台后，老驿丞还剩一口气，指着后院，喉咙里发出“嗬嗬”声。
徐凤年冲进去。
后院枯井旁，插着一柄木剑。
剑身刻字：
“欲寻老黄，先赴武帝城。”
落款——王仙芝。
.......
夜风忽冷。
李淳罡用脚尖踢了踢木剑，咂嘴：“啧啧，天下第二的战书。”
徐凤年握紧木马牛，指节发白。
系统声在此刻响起：
【主线前置：武帝城夺剑
目标：从王仙芝手中夺回老黄
奖励：开启回归通道线索×1
失败惩罚：抹除宿主全部现实记忆】
李淳罡伸个懒腰：“走吧，去武帝城。”
徐凤年抬头，月色如刀。
他轻声道：“王仙芝，你最好祈祷老黄少一根头发。”
驿站火起，映红半边天。
火光里，一老一少两道背影，向北。
风送来老剑神沙哑的笑声——
“小子，你可知武帝城有多高？”
“不知。”
“那就一层层杀上去，杀到知道为止。”
火舌舔上夜空，像一条张牙舞爪的龙。
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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