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神像发出咆哮、孩童尸体睁开眼睛的混乱时刻，周围的场景突然扭曲变幻，我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诡异的空间。我反手将断剑插在身侧的肉缝里，剑柄上的血珠滴落在肉块上，那处五官突然剧烈抽搐起来，眼睛瞪得滚圆，嘴巴张成一个黑洞，发出“嗬嗬”的漏气声。青鸾被这动静惊得缩了缩肩膀，斗篷下的黑虫顺着她的脖颈往上爬，在她耳后留下几个细密的血点。
“别乱动。”我伸手捏住她耳后的一只黑虫，虫子在指尖发出尖锐的嘶鸣，外壳像烧红的铁丝般烫人。我用力一碾，黑虫爆成一滩墨绿色的汁液，溅在肉块上，被腐蚀的地方立刻冒出白烟，露出下面森白的骨头。
青鸾瑟缩了一下，抬手按住耳后，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滴在斗篷上，瞬间被那些蠕动的虫子吸干。“这些虫子在啃我的骨头。”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死死咬着嘴唇不肯示弱，“刚才锁链缠上来的时候，它们就钻进皮肤里了。”
我瞥向她的脚踝，那里的皮肉已经泛出青黑色，像被墨汁浸透的棉絮。那些钻进皮肤的虫子在皮下形成蜿蜒的黑线，正缓缓向心脏的位置移动。我突然想起王浩七岁那年，村口张屠户家的母猪难产，剖出来的猪崽肚子里全是这种黑虫，当时王浩蹲在旁边看了整整一下午，回家后就发了高烧。
“忍着。”我拔出断剑，剑刃在血色光芒中泛出诡异的紫黑色，“现在弄死它们，你的血管会一起烂掉。”
青鸾猛地抓住我的手腕，指甲几乎嵌进我的皮肉里。她的瞳孔里映出那些黑线的影子，嘴唇抿得发白：“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它们把我啃成空壳。”
我没理会她的质问，因为那些尸体已经冲破了血雾屏障。三百具和我一模一样的躯体迈着整齐的步伐走来，脚掌踩在血肉地面上发出“咕叽”的声响，每一步都让那些五官肉块剧烈颤抖。最前面的尸体眼眶里爬出几条蛆虫，顺着脸颊滑落，在那道从眼角到下巴的疤痕里钻来钻去。
“归位——”
三百个声音重叠在一起，震得祭坛顶部落下簌簌的尘土。那些尘土落在血肉地面上，立刻被贪婪地吸收进去，肉块上的五官纷纷张开嘴，发出满足的喟叹。我突然注意到，每具尸体的左手小指都缺了半截，就像我十年前在采石场被炸药炸掉的那样。
“它们在模仿你的一切。”青鸾的声音带着哭腔，她的斗篷已经彻底被虫子啃光，露出里面绣着银线的夜行衣，衣料上布满细密的破洞，像筛子一样。
我反手将断剑塞进她手里，自己则弯腰捡起那块刻着“王浩七岁”的碎片。灼烧感已经蔓延到小臂，皮肤像被烙铁烫过一样发红起泡。“用这个捅它们的眉心，那里是碎片所在的位置。”我盯着最前面的尸体，它的眼睛里突然流出粘稠的血水，顺着脸颊淌进嘴里，“记住，动作要快，碎片离开尸体的瞬间，它们会暂时失去行动力。”
青鸾握紧断剑的手在发抖，剑刃上的血迹滴落在她手背上，与那些黑色虫线交融在一起，发出“滋滋”的声响。一开始她紧张得手都在抖，几次都没能准确刺中尸体眉心，但在几具尸体的攻击下，她逐渐冷静下来，眼神变得坚定，动作也越来越利落。“那你呢？”
“我去找王浩七岁的秘密。”我舔了舔嘴角的血沫，血色光芒在眼底翻涌，“这些东西是用他的命格做的，只要找到源头，就能一次性解决。”
话音未落，最前面的尸体突然加速冲来，张开的嘴里喷出黑色的粘液。我侧身避开，粘液落在身后的肉块上，立刻腐蚀出一个大洞，洞里涌出无数只苍白的手指，像水草一样缠绕上来。我抬脚踹在尸体的膝盖上，清脆的骨裂声中，尸体单膝跪地，我趁机一把抠出它眉心的碎片。
“王浩十一岁。”
碎片上的字迹刚浮现，尸体就像泄了气的皮球般迅速干瘪下去，皮肤贴在骨头上，变成一张薄薄的人皮。那些黑虫从人皮的破洞里涌出来，争先恐后地爬向其他尸体。青鸾尖叫着挥剑砍断一只扑来的手臂，断臂落在地上，指尖竟还在蠕动着向我爬来。
“别砍四肢！”我大喊着将“十一岁”的碎片按在自己发烫的小臂上，灼烧感奇迹般地消退了些，“砍眉心！”
青鸾立刻调整姿势，断剑带着风声刺向一具尸体的眉心。剑刃没入的瞬间，那具尸体突然露出诡异的笑容，和我嘴角常挂的弧度一模一样。“找到你了……”它轻声说，声音里带着孩童般的天真。
青鸾的动作顿了一下，就这一瞬间的迟疑，尸体已经抓住了她的手腕。黑虫顺着尸体的手臂爬向她的肩膀，她的皮肤上立刻冒出一串水泡。我见状不妙，抓起地上的人皮甩过去，人皮在空中展开，正好盖住那具尸体的脑袋。
“烧！”我从怀里摸出火折子，这是出发前特意准备的，据说能烧尽阴邪之物。火折子接触到人皮的瞬间，蓝色的火焰猛地窜起，尸体发出凄厉的惨叫，那声音分明是王浩的童音。
青鸾趁机抽回手，手腕上已经多了一圈黑色的勒痕。“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她的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惧，因为那些被火焰灼烧的尸体正在融化，化作粘稠的血水流向祭坛中央的血池。
我没工夫回答她，因为越来越多的尸体涌了过来。它们的动作越来越灵活，甚至开始懂得配合——有的故意吸引我的注意力，有的则绕到身后偷袭。我身上很快添了几道伤口，黑色的血液顺着伤口流出，落在地上的肉块上，那些五官立刻兴奋地扭动起来，发出“嘻嘻”的笑声。
“它们在吸食你的血！”青鸾大喊着刺穿一具尸体的眉心，她的动作越来越熟练，断剑上的紫黑色也越来越深，“你的血好像能让它们变得更强！”
我低头看向自己的伤口，果然，流出的血液在接触到肉块的瞬间就变成了鲜红色，那些原本青灰色的肉块也随之泛起健康的红晕。最让我毛骨悚然的是，它们模仿我的五官越来越逼真，连我眼角的疤痕都清晰可见。
“王浩七岁那年，村子里发生过瘟疫。”我一边躲闪尸体的攻击，一边回忆着模糊的往事，“当时死了很多人，包括王浩的爹娘。我记得他被隔离在祠堂里，每天都要喝一种黑色的汤药。”
青鸾一剑劈开扑来的尸体，碎片从眉心弹出，在空中化作一道黑烟：“那汤药有问题？”
“不知道。”我抓住一具尸体的胳膊，猛地将它拽到身前，挡住身后的攻击，“但我听说过村民们有讨论过这个事情，药渣里有小孩的指甲和头发。”
就在这时，血池突然剧烈翻涌起来，血水像喷泉一样溅起三丈高，三百具尸体同时停下动作，齐刷刷地转向血池的方向。我趁机拉着青鸾后退几步，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喘息。她的脸色已经黑得像墨，嘴唇却泛着不正常的鲜红，看起来就像中毒已深的人。
“它们好像在等什么。”青鸾靠在我肩上，呼吸越来越微弱，“我的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缠住了。”
我低头看向她的胸口，那里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隐约能看到一个黑色的掌印。那些黑虫竟然在她体内聚集成了手掌的形状，正缓缓收紧。我立刻将“十一岁”的碎片按在她胸口，碎片发出刺眼的红光，青鸾痛得闷哼一声，掌印的颜色淡了些。
“再撑一会儿。”我咬碎舌尖，一口精血喷在血画的符咒上，符咒的光芒瞬间暴涨，将所有尸体都挡在了外面，“我去血池看看。”
青鸾抓住我的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小心点，那里……感觉不对劲。”
我点点头，转身走向血池。越靠近血池，空气中的檀香就越浓郁，混杂着血腥味，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腻气息。血池中央的血水旋转着形成一个漩涡，漩涡底部隐约能看到一个黑色的影子，像个蜷缩的婴儿。
当我走到池边时，漩涡突然停止了旋转，血水像镜子一样平静下来，映出我布满血丝的脸。就在这时，水面突然浮现出一行字：“王浩七岁，见血阎王。”
我猛地想起，七岁那年，王浩从祠堂出来后，眼神就变得很奇怪。有一次我们在河边抓鱼，他突然问我：“你说人死了之后，会不会变成鱼？”当时我只当他是胡说八道，现在想来，他当时的眼神里藏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恐惧。
“归位——”
身后传来整齐的低语，我回头一看，符咒的光芒正在迅速减弱，尸体们的身影在红光中若隐若现。青鸾靠在石壁上，已经快要失去意识，她胸口的掌印又深了几分，黑虫几乎要破体而出。
我不再犹豫，纵身跳进了血池。血水冰冷刺骨，像无数根针在扎我的皮肤，但奇怪的是，那些伤口处的灼烧感却消失了。我顺着漩涡的轨迹向下潜，周围越来越暗，只有手中的碎片散发着微弱的红光。
不知潜了多久，我的脚终于踩到了坚硬的地面。这是一个圆形的石室，墙壁上刻满了诡异的符文，正中央放着一口黑色的棺材，棺材上贴着一张黄色的符纸，上面用朱砂画着我看不懂的图案。
棺材里传来微弱的呼吸声，像个熟睡的婴儿。
我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揭开符纸。符纸刚一落下，棺材里就传来“咔哒”一声，像是骨头摩擦的声音。我深吸一口气，猛地掀开了棺材盖。
棺材里躺着的，是一个七岁左右的小男孩。他穿着一身红色的寿衣，皮肤苍白得像纸，眼睛紧闭着，嘴角却挂着诡异的笑容。最让我头皮发麻的是，他的脸上也有一道从眼角到下巴的疤痕，和我的一模一样。
“你终于来了。”男孩突然睁开眼睛，他的瞳孔是纯黑色的，没有一丝眼白，“我等了你很久了，哥哥。”
我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石壁上。“你……你不是王浩。”
男孩笑了起来，笑声像银铃一样清脆，却让我感到彻骨的寒意。“我是，也不是。”他从棺材里坐起来，寿衣上的褶皱里爬出几只黑虫，“七岁那年，我喝了药之后，就变成了两个人。一个活着走出了祠堂，一个永远留在了这里。”
我突然明白了。王浩确实死了，死在了七岁那年的祠堂里。活下来的那个，是占据了他身体的“东西”，而眼前这个，才是真正的王浩，或者说，是他的一部分。
“那些尸体……”
“是用我的命格做的。”男孩打断我的话，黑虫从他眼睛里爬出来，顺着脸颊滑落，“我被困在这里十年，每天都在看着自己的命格被一点点剥离，变成你的样子。你说，这是不是很有趣？”
我握紧手中的碎片，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是谁把你困在这里的？”
“是创造你的人啊。”男孩的笑容越来越诡异，“他说，要造出一个完美的容器，来盛放‘它’。而你，就是那个容器。”
“它是谁？”
男孩没有回答，只是张开嘴，黑虫从他嘴里源源不断地涌出，在地上聚集成一个黑色的漩涡。“现在，该是你归位的时候了。”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解脱，“只有你和我合二为一，才能打破这个诅咒。”
漩涡中伸出无数只苍白的手臂，像藤蔓一样向我缠来。我眼中的血色光芒暴涨，将碎片狠狠刺向自己的胸口。剧痛传来的同时，我听到了三百具尸体同时发出的惨叫，以及青鸾撕心裂肺的呼喊。
在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我看到男孩的身体化作点点星光，融入我的体内。那些缠绕上来的手臂也随之消散，血池里的血水开始退去，露出干涸的河床。
而那些刻着五官的血肉地面，正在一点点剥落，露出下面青灰色的岩石。
原来，所谓的归位，从来都不是变成它们，而是找回被偷走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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