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12区，这个曾经被遗忘的角落，如今成了“方舟”里最繁忙也最引人侧目的地方。
林毅的临时项目组就像一个高速运转的引擎，将他画在图纸上的那些线条，一点点变成现实。陈岩，那个孤僻的天才，此刻正和两名新招募的工程师围着一个全息模型争论不休，唾沫星子横飞，内容全是林毅听着都头大的专业术语，什么“非牛顿流体缓冲层”和“应力传导的拓扑优化”。
另一边，负责能源的那个悲观主义者，一个名叫老赵的、头发稀疏的中年人，正唉声叹气地调试着一套独立的供能系统。他总觉得项目会失败，但手上的活儿却比谁都细致。
林毅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空气里混杂着金属焊接的焦糊味、冷却液的古怪甜味，还有……泡面的香味。
这地方不像科研部那么窗明几净，更像个乱糟糟的车库作坊，充满了原始的、野蛮生长的活力。他喜欢这种感觉。
“老大，最新的地质勘探数据出来了。”一个年轻的实习生跑过来，将一块数据板递给林毅，“我们布设在12号勘探点的传感器，昨天下午……好像记录到了一点异常的震动频率。”
林毅接过数据板，皱起了眉头。屏幕上，一条平稳的数据曲线在末端出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波峰。
太微弱了。
“方舟”的主控中心每天都会记录到几十次类似的地壳微活动，就像大地的呼吸，再正常不过。
“主控中心那边怎么说？”林毅问。
“他们看了，评级是‘无害’，常规地质应力释放。”实习生回答，“雷队长那边也收到了报告，没当回事。”
林毅的手指在那个小小的波峰上摩挲着。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总有一丝说不出的不安。他那个“环城生态圈”的监控系统，核心理念就是通过遍布地下的管网，像神经网络一样感知整个区域的“脉搏”。这种微小的异常，或许在别人看来无所谓，但在他的系统里，却是一个值得关注的信号。
“让陈岩他们也看看。”林毅把数据板递回去，“告诉他们，我不管主控中心怎么说，把这个波形放大一百倍，给我建个模型，分析一下它的来源和可能的影响。我要最坏的结果推演。”
“啊？老大，这……这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实习生挠了挠头。
“执行命令。”林毅的语气不容置疑。
他太清楚了，在末日里，任何一点微不足道的疏忽，都可能带来灭顶之灾。地底城的经历，让他对“安全”这个词有着近乎偏执的警惕。
就在实习生转身离开的瞬间，一阵突如其来的摇晃毫无征兆地袭来！
嗡——
脚下的金属地板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地推了一把整个“方舟”。桌上的工具、零件哗啦啦地滚了一地。陈岩和他的团队被晃得东倒西歪，全息模型剧烈地闪烁了几下，瞬间崩溃成一堆乱码。
“地震！”老赵尖叫一声，手里的扳手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警报！刺耳的警报声瞬间响彻了整个C-12区，红色的应急灯光疯狂闪烁，将每个人的脸都映照得一片血红。
这绝不是什么“无害”的微活动！
林毅死死抓住身边的工作台，稳住身形。他的大脑在剧烈的摇晃中飞速运转。刚才那一下，震感至少在四级以上！对于深埋地下的“方舟”来说，这绝对是个危险的信号。
“陈岩！模型！快！”林毅大吼。
不用他喊，陈岩已经扑回了操作台，双手在光幕上疯狂操作，试图重启刚才的推演模型。
摇晃持续了十几秒才渐渐平息，但所有人都心有余悸。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紧张到快要凝固的恐慌。
“方舟”的主控中心，此刻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报告！A-3区外壁出现结构性损伤！损伤评估……失败！传感器信号中断！”
“报告！7号能源管道压力异常！请求关闭阀门……无法执行！远程控制系统无响应！”
“地表监控呢？变异体活动情况怎么样？”一名指挥官声嘶力竭地吼道。
“不知道！”一个操作员快要哭出来了，“所有地表传感器，包括声呐和红外阵列，信号全部中断！我们的预警系统……瞎了！”
“怎么可能！备用线路呢？”
“备用线路也断了！这次地震……好像精准地摧毁了我们所有的外部探针！”
指挥官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在废土上，失去预警系统，就等于一个瞎子和聋子，赤身裸体地站在一群饥饿的野兽面前。
而此时，在C-12区，林毅的团队也陷入了死寂。
因为在他们面前那块刚刚重启的全息屏幕上，呈现出了一副让所有人手脚冰凉的景象。
他们的系统，因为是独立供能，并且传感器深埋在更复杂、更稳定的旧城市管网深处，所以……它还活着。
屏幕上，代表“方舟”的那个光点周围，无数个代表着高能量生物反应的红色光点，正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它们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被刚才的地震从沉睡的巢穴中惊醒，汇成一股恐怖的洪流，目标明确地涌向“方舟”所在的位置。
那数量，密密麻麻，看得人头皮发麻。
“我的天……”老赵的声音都在发抖，“这……这是……变异体……暴动……”
陈岩死死地盯着数据，嘴唇发白：“不是暴动，是迁徙。地震摧毁了它们原本的栖息地，它们在寻找新的巢穴。而刚刚发生能量波动的‘方舟’，在它们眼里，就是一个巨大的、散发着热量的……食物。”
林毅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屏幕上，那片正在以惊人速度逼近的红色浪潮，又看了看自己终端上来自“方舟”主控中心的、一片空白的官方警报频道。
他知道，主控中心瞎了。
整个“方舟”，数万人的性命，此刻都悬在一条看不见的线上。
而唯一能看见这条线的，只有他，和他的这个，被所有人认为是“异想天开”的、乱糟糟的草台班子。
危机，也是机遇。
林毅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他抓起通讯器，直接接通了那个他只用过一次的、代表着最高权限的频道。
“接‘苍渊’。”他用尽全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着绝对的冷静。
“我是林毅。‘方舟’的预警系统已经完全失灵。现在，由我的团队来接管……不，是引导‘方舟’的危机预警。”
“三分钟后，第一波冲击将抵达A-3区外壁。重复，这不是演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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