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烬火照瑶台 第七章 留疤

小说:烬火照瑶台  作者:林薇茵  回目录  举报

晨光透过窗纱爬上沈厌的床榻时,他正盯着帐顶的缠枝莲纹样出神。后背的灼痛感一阵紧似一阵,像有无数根针在皮肉里搅动,但这点痛根本比不上心头的快意——月瑶昨夜送来的燕窝还温在床头的食盒里,青瓷碗沿残留着她指尖的温度。

“沈大哥,郡主让我来给你换药。”侍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府里的人都知道,这位沈公子如今是郡主心尖上的人,连走路都要绕着他的房门走。

沈厌应了声,慢吞吞地坐起身。解开纱布的瞬间,他瞥见铜镜里自己的后背——暗红的疤痕像扭曲的蛇,爬满了肩胛骨到腰际的每一寸皮肤。大夫说这些疤会伴随终生,可他看着镜中的自己,忽然觉得这丑陋的印记比任何勋章都珍贵。

“郡主呢?”沈厌的声音还带着伤后的沙哑。

“在书房整理那些抢救回来的书呢,”侍女一边涂药膏一边说,“昨儿个太子殿下又派人来了,说要把那些烧焦的书卷带回宫里修复,郡主没答应。”

沈厌的指尖猛地攥紧了床单。萧子骏果然不肯罢休,连这点亲近月瑶的机会都想夺走。他垂眸看着床榻上的药瓶,忽然想起库房里有种西域来的伤药,涂了会让疤痕颜色变深,更显狰狞。

“这药膏效果不太好,”沈厌状似无意地说,“我记得库房里有种黑色的药膏,你去拿来试试。”

侍女有些犹豫:“那是治恶疮的,怕是刺激性太大……”

“无妨,”沈厌打断她,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我皮糙肉厚,扛得住。”

侍女拗不过他,只好去库房取药。沈厌望着她的背影,嘴角勾起抹冷峭的笑。他就是要让这疤痕变得更醒目,让月瑶每次看到都想起那场火,想起他是如何为她奋不顾身——只有这样,她才会永远记着这份“恩情”。

月瑶走进房间时,正撞见沈厌往背上涂那黑色药膏。浓重的草药味呛得她皱起眉,再看那本就狰狞的疤痕被药膏浸得发黑,心口顿时像被什么堵住了。

“谁让你用这个的?”月瑶抢过药碗摔在地上,青瓷碎片溅起的瞬间,她看见沈厌眼里一闪而过的委屈。

“我想着好得快点……”沈厌低下头,声音轻得像蚊子哼,“不想总麻烦郡主。”

月瑶的怒气瞬间泄了大半。她蹲下身收拾碎片,指尖被划破也没察觉,只听见沈厌在身后低声说:“郡主是不是觉得……很难看?”

这句话像根针,猝不及防刺中了月瑶。她想起自己说过“疤痕是勋章”的话,此刻看着他佝偻的背影,忽然觉得喉咙发紧。她转身从妆匣里取出个锦盒,里面是支银质的刮药刀——那是母亲生前用来调配胭脂的工具。

“我来帮你。”月瑶的声音放得极柔,指尖避开那些破损的皮肤,一点点将黑色药膏刮掉。她的动作很轻,指甲偶尔擦过沈厌的脊背,能感觉到少年瞬间绷紧的肌肉。

沈厌的呼吸越来越沉。月瑶的发丝垂在他颈窝,带着淡淡的兰花香,比任何名贵的熏香都让人心猿意马。他死死攥着身下的锦被,指节泛白,才没让自己失态地抓住她的手。

“其实……”沈厌忽然开口,声音带着刻意营造的脆弱,“小时候被嫡兄推下河,脖子上留了道疤,我总怕人看见。”他侧过头,果然看见月瑶的目光落在自己颈侧那道浅淡的印记上,眼里浮起怜悯。

月瑶没说话,只是从袖中取出个小小的瓷瓶,倒出些透明的膏体抹在他颈侧:“这是宫里的玉容膏,能让疤痕淡些。”

沈厌盯着她认真的侧脸,忽然觉得后背的疼痛都变得甜蜜。他知道月瑶正在一步步走进自己编织的网,那些刻意暴露的伤口,那些精心设计的脆弱,都是缚住她的绳索。

正这时,管家匆匆跑进来:“郡主,太子殿下带着工部的人来了,说要再查火灾的事。”

月瑶的动作顿了顿,沈厌却敏锐地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烦躁。他适时地咳嗽起来,声音虚弱:“郡主若是忙,就先去吧,我自己能行。”

月瑶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被管家请走了。房门关上的瞬间,沈厌脸上的脆弱荡然无存。他摸出藏在枕下的块烧焦的布料——那是他从火场废墟里捡的,上面沾着的硫磺味绝非烛台引燃该有的气息。

萧子骏果然查到了什么。

沈厌将布料塞进床板的缝隙里,嘴角噙着抹冷笑。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所以才提前买通了工部的小吏,把所有线索都引向了三年前被长乐公主责罚过的老库管。那个老头胆小如鼠,只要稍加恐吓,定会把罪名全揽在自己身上。

书房里,萧子骏正拿着块烧焦的木板皱眉:“这上面有松香的痕迹,寻常书卷不会用这种东西防潮。”

月瑶的心沉了沉:“殿下的意思是……”

“有人故意纵火。”萧子骏的目光锐利如刀,“我已经让人去查府里最近谁买过松香。”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补充,“沈厌来府里后,库房少了不少东西。”

月瑶的脸色有些难看:“子骏哥哥是怀疑他?”

“我只是觉得巧合太多,”萧子骏放缓了语气,“瑶儿,沈厌的底细我们一无所知,你不该对他太过信任。”

月瑶没接话,走到窗边望着沈厌的房门。她想起少年后背狰狞的疤痕,想起他颈侧那道浅淡的旧伤,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萧子骏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可沈厌为她奋不顾身的样子,又怎么可能是装的?

“让工部的人先回去吧,”月瑶忽然开口,“府里的事,我自己会查。”

萧子骏的眉头锁得更紧:“瑶儿!”

“殿下,”月瑶转过身,眼神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我相信沈厌。”

这句话像根针,刺破了萧子骏最后的耐心。他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好,很好。既然你信他,那我也无话可说。”说罢,拂袖而去,连廊下的风铃都被他的怒气震得叮当作响。

月瑶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月亮门后,忽然觉得很累。她靠着窗沿滑坐在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的玉镯——这是萧子骏去年送的生辰礼,如今触手生凉。

不知过了多久,侍女来报:“郡主,沈公子说想喝您亲手煮的莲子羹。”

月瑶站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灰尘:“知道了,我这就去。”

厨房的砂锅里咕嘟咕嘟煮着莲子,月瑶看着白胖的莲子在沸水里翻滚,忽然想起沈厌颈侧的疤痕。她拿起菜刀切莲心,刀锋划过指尖,渗出的血珠滴进锅里,染红了一小片汤羹。

这血,和沈厌的血,似乎都成了缚住她的锁链。

沈厌喝到那碗带着淡淡血腥味的莲子羹时,眼底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他知道月瑶心里定是起了波澜,萧子骏的逼迫只会让她更想保护自己——就像母狼护着幼崽,哪怕明知那幼崽可能是匹伪装的狼。

“郡主好像有心事?”沈厌放下瓷碗,状似关切地问。

月瑶摇摇头:“没有。”她看着沈厌嘴角沾着的羹汁,鬼使神差地伸手替他擦了擦。指尖触到少年温热的皮肤时,两人都愣住了。

沈厌的瞳孔骤然收缩,像捕捉到猎物的兽。他能清晰地闻到月瑶发间的香气,能感觉到她指尖的微颤,这一刻,他几乎要控制不住扑上去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

月瑶猛地收回手,脸颊泛起红晕:“我……我先走了。”

看着她仓促逃离的背影,沈厌低低地笑了起来。他摸了摸自己的嘴角,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她指尖的温度。他知道,月瑶对他的感觉已经不仅仅是感激和怜悯了,那慌乱的眼神里,藏着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悸动。

夜深人静时,沈厌悄悄溜出房门。他避开巡逻的家丁,来到府里最偏僻的柴房——那里关押着被屈打成招的老库管。

“说,是谁让你放的火?”沈厌踢了踢地上的锁链,声音冷得像冰。

老库管早已被打得奄奄一息,浑浊的眼睛望着他:“是……是你给我钱,让我……”

“闭嘴!”沈厌踩住他的脸,靴底碾过老人皲裂的嘴唇,“记住了,是你自己记恨长乐公主,才放火烧了郡主的书房。若是敢多说一个字,你远在乡下的孙子……”

老库管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连忙点头:“我……我知道了……”

沈厌满意地收回脚,从袖中取出瓶毒药:“这是给你的,少受点罪。”他顿了顿,笑容残忍如刀,“下辈子记住,别惹不该惹的人。”

看着老库管咽气的瞬间,沈厌脸上没有丝毫波澜。他将毒药瓶扔进柴堆,转身消失在夜色里。月光洒在他后背的疤痕上,那些扭曲的纹路在月色中仿佛活了过来,像一条条贪婪的蛇。

回到房间时,沈厌看见月瑶正坐在床边等他。烛火映着她苍白的脸,眼底带着浓浓的疲惫。

“去哪了?”月瑶的声音很轻。

沈厌装作惊讶的样子:“起夜时迷路了,郡主怎么还没睡?”

月瑶站起身,从怀里取出个小巧的锦囊:“这是我求的平安符,你带在身上。”锦囊上绣着半朵桃花,与那两块木牌的纹样如出一辙。

沈厌接过锦囊的瞬间,几乎要落下泪来。他知道,这半朵桃花意味着什么——月瑶已经把他视作与母亲有关的人,视作需要她保护的人。

“多谢郡主。”沈厌的声音带着哽咽,将锦囊紧紧贴在心口。

月瑶看着他激动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好好休息吧,以后别乱跑了。”

房门再次关上,沈厌脸上的泪水瞬间消失。他将锦囊里的平安符倒出来,看着那张黄纸符,忽然觉得无比讽刺。他这样双手沾满污秽的人,又怎配得上什么平安?

但他不在乎。

只要能留在月瑶身边,别说造些假证、杀个老奴,就算是让他上刀山下火海,他也心甘情愿。

沈厌将平安符塞回锦囊,贴身藏好。后背的疤痕又开始隐隐作痛,但这点痛根本不算什么。他对着铜镜里的自己笑了起来,镜中的少年眼底闪烁着偏执的光芒,像极了暗夜里伺机而动的狼。

窗外的海棠树影婆娑,月光透过叶隙落在地上,像铺了层碎银。月瑶站在自己的窗前,望着沈厌房间的灯火,久久没有动弹。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等什么,或许是在等一个证明,证明萧子骏的怀疑是错的,证明沈厌真的如他表现出来的那般单纯。

可心底的不安,却像潮水般越来越汹涌。

她隐隐有种预感,自己亲手将一只狼引进了家门。而这只狼,早已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露出了锋利的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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