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像只受惊的鸟，深深蜷进沙发的角落，瘦削的脊背几乎要陷进柔软的靠垫里。她双手死死环抱着曲起的膝盖，指甲无意识地掐进睡衣布料，留下深深的月牙痕。空洞的眼神穿过玻璃窗，落在外面灰蒙蒙的天空上，仿佛那层雾霭也沉甸甸地压进了她的眼底。粉丝闹事后的这些天，每一秒都像在粘稠冰冷的噩梦里跋涉，没有尽头。公司门口那些扭曲的、愤怒的面孔，网络上洪水般汹涌的、带着尖刺的谩骂，还有……还有被扒出的家庭住址和私人电话。手机屏幕又一次无声地亮起，一个陌生的号码执着地闪烁着，像毒蛇吐信。她猛地别开脸，把手机狠狠扣在沙发缝里，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门锁传来轻微的“咔哒”声，是闺蜜沈悦来了。她拎着一个保温桶，轻手轻脚地换鞋，抬眼看到林夏这副模样，心口像被狠狠拧了一把。她快步走过去，把保温桶放在茶几上，声音放得又轻又柔：“夏夏？”林夏像是被这声呼唤从很远的地方拉回来一点，睫毛颤了颤，却没回头。沈悦坐到她身边，伸手想碰碰她冰凉的手背，最终还是只轻轻搭在她肩上，指尖能感受到那单薄肩膀的僵硬。“夏夏，听我的，换个手机号吧，”沈悦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那些电话……太吓人了。”
林夏的下巴在膝盖上蹭了蹭，动作迟缓得像生锈的齿轮，好半天才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整个人依旧像被抽走了骨头，没有一丝起身的力气。
沈悦叹了口气，手指无意识地捻着沙发边缘的流苏：“顾城那边……他肯定也在想办法，你要相信他啊。”这句话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小石子，终于在林夏空洞的心湖里激起一点涟漪。相信？她想起顾城站在聚光灯下，被无数鲜花和疯狂的尖叫声淹没的样子。那些曾经高喊着“永远爱你”的粉丝，如今却因为她，变成了面目狰狞的敌人，举着写满恶意的牌子，堵在每一个他可能出现的地方。一个冰冷的念头不受控制地钻进脑海，像一条湿滑的毒蛇，越缠越紧：如果……如果她消失了，顾城是不是就能回到那片纯净的、只属于他的星海？那个无忧无虑、被全世界宠爱的少年，是不是就能回来？这个想法让她浑身发冷，把自己更深地埋进沙发的阴影里。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顾城正和经纪人江逸晨在工作室里对着一份厚厚的舆情报告。空气里弥漫着咖啡的苦涩和压抑。江逸晨把报告“啪”一声按在桌上，指尖用力点了点其中一页：“看看，苏瑶那边根本没停手，又联系了几个营销号，下周准备再放一波黑料！现在最关键的是，必须找到一个能彻底把林夏从这泥潭里拉出来的法子！”
顾城猛地一拳砸在桌面上，震得桌上的水杯嗡嗡作响。他指关节捏得死白，手背上青筋暴起，声音嘶哑：“不能再等了！我明天就开发布会，把我和夏夏的事，从头到尾，明明白白说清楚！”
“你疯了？”江逸晨拧着眉，用力揉了揉太阳穴，“现在开发布会，就是把所有火力都引到你俩身上，正好给苏瑶递刀子！火上浇油懂不懂？”他放缓了语气，带着一丝疲惫的劝解，“听我的，你不如先去陪陪林夏，让她缓口气。等这阵风头稍微过去一点，我们再……”
顾城烦躁地一把抓过桌上的手机，屏幕解锁又锁上，反反复复。他这些天打了无数个电话，发了几十条信息，全都石沉大海，像投入了无底深渊。林夏的手机永远提示关机或忙音。巨大的无力感像潮水般将他淹没。他猛地站起身，抓起车钥匙就往外冲：“我出去一趟！”
夜色深沉。顾城高大的身影孤零零地立在林夏公寓楼下的路灯旁，昏黄的光线将他落寞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抬头望着那扇熟悉的、此刻却紧闭着窗帘的窗户，胸口堵得发慌。指尖在手机屏幕上飞快地敲击，一条信息发给了沈悦：“悦悦，求你了，让夏夏下来见我一面，就十分钟，就十分钟就好……”
沈悦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她拿出来看了一眼，又看看身边仿佛失去魂魄的林夏，犹豫再三，还是把手机屏幕轻轻递到林夏眼前，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顾城在楼下，他想见你。”
林夏的目光终于聚焦在那小小的屏幕上，那上面有几十个来自同一个名字的未接来电提醒。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狂跳起来。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画面：第一次约会时，顾城笨拙地为她挡开拥挤的人潮，眼神清澈温柔；他第一次牵起她的手，指尖带着微微的汗意，却异常坚定地说“别怕”；还有……还有最近他面对媒体追问时，那难以掩饰的疲惫和一闪而过的犹豫。各种情绪激烈地冲撞着，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手指紧紧攥着睡衣下摆，站起身，推开了公寓沉重的门。
楼下，顾城正焦躁地踱步，皮鞋碾着地上的落叶发出细碎的声响。听到门响，他霍然抬头。看到林夏穿着单薄的睡衣出现在楼道口，他几乎是踉跄着冲过去，眼眶瞬间就红了：“夏夏！”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失而复得的颤抖，“这些天……我想了很多很多，真的想明白了。不管外面怎么闹，不管那些粉丝说什么，我都不能没有你！我们……我们离开几天好不好？去海边，就我们两个，安安静静的，就我们……”他急切地说着，像是怕她下一秒就会消失，同时飞快地从身后变魔术般捧出一束灿烂的向日葵——金灿灿的花瓣在路灯下晕开温暖的光圈，那是他们第一次约会时，她不经意间提起的最喜欢的花。
然而，林夏的目光落在那束充满爱意和回忆的向日葵上，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那些刺眼的横幅——“顾城，我们永远守护你！”“林夏滚出顾城的世界！”——那些深夜手机屏幕里弹出的、带着血淋淋图片的诅咒私信，那些被恐惧和失眠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夜晚……所有的委屈、恐惧和自我怀疑瞬间决堤。她猛地后退一步，像是那束花带着灼人的温度，用尽全身力气把花束推回到顾城怀里，声音破碎而决绝：“我不值得……顾城，我不值得你为了我去对抗整个世界。你回去吧……求你……”话音未落，她已经转身，像逃离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飞快地冲回楼道，“砰”的一声，公寓门在她身后重重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也隔绝了路灯下那个捧着向日葵、肩膀剧烈耸动、发出压抑啜泣声的身影。
江逸晨在工作室接到顾城电话时，听筒里传来的声音低沉沙哑，像被砂纸磨过：“悦悦说……夏夏让我别再联系她了……晨哥，我……我该怎么办？”那声音里透出的绝望和无助让江逸晨心头一沉。他沉默了几秒，看着窗外依旧灯火通明的城市夜景，缓缓开口：“也许……也许你们现在都需要点时间和空间冷静。纠缠太紧，反而会伤得更深……”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角，苏瑶正和她那位精明的经纪人母亲在奢华公寓里举杯。水晶吊灯折射出炫目的光。苏瑶优雅地晃动着高脚杯里殷红的液体，嘴角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微笑，对着手机屏幕上林夏憔悴的照片轻哼一声：“妈，看到了吗？我就说这种没见过风浪的小角色，根本扛不住压力。用不了几天，顾城就会发现谁才是真正能站在他身边的人。等他走投无路的时候，我再伸出手……”她得意地抿了一口酒，眼神锐利如刀，“我就是他唯一的救星。”
她母亲悠闲地靠在真皮沙发上，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深以为然的笑意：“没错。那丫头太嫩，根本不懂这圈子里弱肉强食的法则。跟我们瑶瑶比？呵，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冰冷的公寓里，林夏把自己锁在卧室。门外沈悦担忧的呼唤和敲门声，隔着门板显得遥远而模糊，丝毫无法驱散她心底透骨的寒意。她蜷缩在床角，颤抖的手指划开手机屏幕，点进相册。屏幕上闪过一张张甜蜜的合影——顾城对着镜头搞怪的笑脸，他们在海边追逐时溅起的水花，他低头亲吻她额头的温柔瞬间……每一张都像一把钝刀在心上反复切割。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指尖用力地、一下下按着屏幕上的“删除”键，泪水无声地砸在冰冷的屏幕上，晕开一片模糊的光斑。仿佛只有彻底抹去这些痕迹，才能斩断这让她痛彻心扉又无法割舍的眷恋。
而在城市的另一座公寓里，顾城枯坐在一片狼藉的茶几旁。窗外天色已泛起鱼肚白。他手里紧紧攥着一条有些褪色的手工编织手链——那是林夏笨手笨脚花了几个晚上才做好的生日礼物。粗糙的编织纹路被他用指腹一遍又一遍、近乎偏执地摩挲着，仿佛上面还残留着她的温度。直到晨光刺破黑暗，落在他布满血丝的眼底，他才像突然被惊醒的提线木偶，僵硬地站起身，将那条承载了太多回忆的手链小心翼翼地塞进贴身口袋。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而疲惫的脸，他用力搓了把脸，试图把所有的痛苦都揉碎，然后拿起剧本，强迫自己投入到即将开始的新戏拍摄中。只有忙碌到麻木，才能暂时填满那噬骨的思念和无边的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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