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动的准备工作,在一种紧张而高效的氛围中迅速展开。
墨鸢挑选了十名最精锐的墨家弟子,他们都是在规矩城中长大的年轻人,不仅身手矫健,更对各种机关器械了如指掌。每个人都配备了改良版的连发臂弩,以及各种用于攀爬、潜行和破除障碍的特殊工具。
陈默也分到了一套装备。除了臂弩,墨鸢还给了他一个皮制的腰包,里面装着各种小巧的工具、伤药,以及几块高能量的肉干。
“跟紧我,不要乱走,不要乱碰任何东西。”临出发前,墨鸢最后一次叮嘱他,她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那是信任与担忧交织的眼神。
“明白。”陈默点点头,他能感觉到,经过上次的“技术分析”后,墨鸢对他的态度已经从单纯的戒备,转变为一种更深层次的、包含了“伙伴”意味的默契。
队伍很快集结完毕,通过一条秘密的升降梯,他们离开了规矩城,再次进入了那条通往外界的、黑暗的地下通道。
通道里,空气湿冷,弥漫着泥土和岩石的腥味。脚步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显得格外沉重。所有人都沉默不语,只有呼吸声在黑暗中交织。每个人都知道,此行凶险万分,他们将要面对的,是来自世俗世界的、最贪婪狡诈的敌人。
陈默走在队伍的中间,他的心情同样沉重。但他沉重的,却不止是眼前的危机,还有脑海中不断盘旋的、那个关于“归乡”的巨大疑问。
他想起了自己穿越的那个瞬间,那个失控的、吞噬一切的时空奇点。
在藏经阁的这些天,他查阅了所有关于“空间”、“能量”的典籍,试图找到与自己来历相关的线索。终于,他在一本名为《格物备考》的、初代钜子留下的手记中,发现了一段令他毛骨悚然的记载。
初代钜子,曾在这里,进行过与“时空”相关的研究。
手记中提到,规矩城的能量核心,并非只有地火和水力。在整座城市的最深处,存在一个“太初奇点”,一个从天地诞生之初就存在的、极其微小的空间裂隙。规矩城之所以选址于此,就是因为这个奇点会逸散出微弱而稳定的能量,正是这种能量,才让穹顶的荧石千百年来长明不灭。
而初代钜子,曾试图研究并利用这种能量。他制造了一个装置,可以短暂地、极其微弱地放大奇点的能量。手记中写道:“奇点之力,可逆时,可穿空,然其性暴烈,不可控。稍有不慎,便有倾覆之祸。吾辈当引以为戒,永世封存。”
陈默看到这段记载时,如遭雷击。他感到一股冰冷的电流从脊椎直冲头顶,将他所有的思绪都冻结。
他几乎可以断定,自己在21世纪进行的那个实验,与初代钜子的研究,产生了某种跨越时空的“共振”。他实验室里的那个“人造奇点”,与规矩城地底的“太初奇点”,在某个维度上连接了起来。
而他,陈默,就是那个被“共振”抛过来的、不幸的“时空漂流物”。
这个发现,让他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悖论之中。
一方面,他找到了回家的线索。如果能找到那个被封存的装置,研究透彻,他或许……真的有机会,能重新打开那个连接两个时空的通道。
回家的诱惑,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在他的心中翻腾。他想念21世纪的一切,想念他的父母,想念那个虽然平淡但安稳的生活,想念熟悉的空气和街头巷尾的喧嚣。
但另一方面,他又看到了初代钜子的警告——“其性暴烈,不可控”。
一旦他为了回家,重启那个装置,会不会引发比实验室里更可怕的灾难?会不会像陆教授那样,因为一己之私,而将整个规矩城,这个世外桃源,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这个悖论,像一个沉重的枷锁,紧紧地拷问着他的良心,让他感到窒息。
他来到这个时代,是为了什么?仅仅是为了找到回家的路吗?
他看着走在前面的墨鸢,她那不算高大、但无比坚定的背影,像一座沉默的灯塔,指引着方向。他想起了钜子那双深邃的眼睛,想起了墨家村那些淳朴的村民,他们脸上带着对未来的期盼。他想起了藏经阁里那些闪耀着智慧光芒的典籍,它们承载着墨家千年的坚守。
不知不觉中,他对这个地方,已经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归属感。这里不再仅仅是他的“落脚点”,而是他开始愿意为之付出、为之守护的“家”。
他不再是一个纯粹的、冷漠的旁观者。他开始关心这里的存亡,关心这里的人的命运。
“陈默?”墨鸢的声音,将他从沉思中唤醒。
他抬起头,发现队伍已经停了下来。他们来到了通道的尽头,那扇由巨石伪装的、通往外界的大门前。
墨鸢正看着他,眼神中带着一丝关切,那关切像地底深处涌出的清泉,温暖而纯粹:“你怎么了?从刚才开始就心神不宁。”
“没什么。”陈默摇了摇头,勉强挤出一个微笑,那笑容带着一丝疲惫,却又透着坚定,“只是在想,这次的任务,我们能不能顺利完成。”
“一定能。”墨鸢的回答,简洁而有力。她伸出手,在石壁上敲下了开启机关的“密码”。
轰隆隆——
巨石缓缓滑开,外面世界的阳光和喧嚣,瞬间涌了进来。那阳光不再是地底荧石的柔和光芒,而是带着刺目的、灼热的、充满生命力的金黄色,瞬间将黑暗驱散。外界的喧嚣,像潮水般涌入,带着泥土、草木和人声的混杂气息,冲击着陈默的感官。
刺目的阳光,让习惯了地底光线的陈默,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他感到一种久违的、真实的眩晕感。
他知道,从踏出这个洞口开始,他将暂时放下那个“归乡的悖论”,全身心地投入到眼前的这场危机之中。
因为,如果规矩城亡了,他连思考那个悖论的资格,都没有了。
家,要回。
但这里,他也必须守护。
这个看似矛盾的信念,在这一刻,却在他的心中,像两股奔腾的河流,最终汇聚成一片浩瀚的海洋,达到了某种奇异的统一。他的眼神,也随之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像两颗在黑暗中燃烧的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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