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姐的电话打进来时，林默正在核对新一批药品的入库清单。
手机震动的频率比往常快了两拍，他手指刚触到屏幕，就听见那头压低的嗓音：“阿强带着两个生面孔在矿洞北边的老槐树下蹲点，抽了半包烟了。”
笔尖在清单上洇开个墨点。
林默把清单往旁边一推，后槽牙轻轻咬了咬：“确定是陈默的人？”前世阿强那道刀疤从眉骨贯到下颌，他闭着眼都能认出来。
“错不了。”韩姐的卡车在国道上碾过减速带，颠簸声里混着打火机的轻响，“我让看山的老张头送了壶茶过去，阿强摸出张红票子甩桌上——那动作跟陈默去年慈善晚会上捐钱时一模一样，装大方装得浑身不自在。”
林默扯了扯领口，后颈冒起薄汗。
前世陈默就是从矿洞外围的勘探报告里嗅出异常，带着人端了他三个物资点。
他盯着墙上的电子钟，秒针每跳一格，太阳穴就跟着抽一下。
“让老张头再送两斤瓜子，拖到五点。”他摸出根烟，火苗在指缝里晃了晃又掐灭，“我要在阿强拍第一张照片前，让他看见想看的。”
下午三点，林默的社交账号准时弹出新动态。
照片是手机拍的，对焦有点虚，能勉强看出地下空间的钢架结构，配文是：“创业第三年，终于租到能实现梦想的‘地下室’！全国最大地下生态农场项目启动，诚招志同道合的伙伴～”
评论区三分钟就炸了。
有网友调侃“地下室种蘑菇？不怕缺氧吗”，有本地自媒体转发问“这是要复刻迪拜垂直农场？”，最顶的一条留言是风投公司的官方号：“林先生方便留个联系方式吗？我们对生态农业项目很感兴趣。”
林默刷着评论，手机突然震动。
周工的视频通话弹出来，镜头里是矿洞入口的水泥墙，老头举着个巴掌大的监控器，背后传来隐约的电钻声：“小默你听，这预录的施工声够不够真？我让老吴头找了台旧电钻，特意录了三段不同频率的。”
视频里的监控器突然亮起红光，周工手忙脚乱去按按钮。
下一秒，矿洞入口的大喇叭里炸开刺耳的“叮叮当当”，混着男人的吆喝：“王二！钢筋往左边挪半米！”“小李！水泥别调太稀！”
林默笑出了声：“周叔，您这喇叭该换了，电流声比施工声还大。”他看着手机里实时传输的矿洞监控画面，阿强的身影正从老槐树后闪出来，缩着脖子往洞里窥探。
阿强的胶鞋踩在碎石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他摸了摸后腰的弹簧刀，刀把隔着衬衫硌得肋骨生疼。
洞口的大喇叭还在响，他踮脚往洞里望——昏黄的灯光下，几个穿工装的男人正往墙上钉木板，其中一个转身时，后背上“XX建筑公司”的反光条晃得他眯眼。
“哥几个歇会儿？”阿强摸出包烟，晃了晃走向最近的“工人”。
那人头也没抬，用方言骂了句：“没看正忙着？要采访找项目经理去！”
阿强退到树后，掏出手机快速拍了几张。
照片里，钢架、水泥袋、堆成小山的育苗盘清晰可见。
他盯着屏幕里“生态农场”四个歪歪扭扭的红漆字，喉咙里滚出声冷笑。
陈哥说得对，这小子就是个想靠政策骗补贴的投机者——矿洞这种阴湿地方，除了种蘑菇还能干啥？
晚上七点，林默在物流中心的监控室里啃着汉堡。
屏幕上，阿强的身影最后一次出现在矿洞路口，缩着脖子上了辆黑色轿车。
他把汉堡纸揉成团扔进垃圾桶，对旁边的韩姐说：“明天开始，所有运药品的车都绕南环，后车厢塞半车菌包。”
韩姐擦着手上的机油，指甲盖里还沾着黑渍：“陈默要是派人跟车？”
“跟就跟。”林默调出物流路线图，红笔在南环的“绿源菌业”上画了个圈，“绿源的老板欠我个人情，后车厢的菌包能拆能装——他想看生态农场的货，我就给他看生态农场的货。”
三天后的慈善晚宴上，林默在香槟塔前遇见陈默。
对方穿着定制西装，袖口的翡翠袖扣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拍着他肩膀笑：“小林最近很热闹啊，生态农场的新闻都上财经版了。”
“哪儿能跟陈哥比。”林默端着酒杯，指尖轻轻碰了碰对方手背——前世陈默就是在这只手上，戴着他亲手送的翡翠戒指，转头就把曙光城的坐标卖给了变异兽群。
他笑得眼尾微弯，“我就是个小老百姓，种点蘑菇赚点养老钱，哪像陈哥，商会的慈善项目都做到灾区了。”
陈默的指节在他肩膀上顿了顿，又慢慢松开。
他盯着林默眼底的笑意，总觉得哪里不对——前世这个时候，林默还在送外卖，见了他连话都不敢多说。
可现在，对方眼里的光太亮了，亮得像...像知道所有底牌的赌徒。
“蘑菇好啊。”陈默端起香槟抿了口，冰块撞着杯壁发出轻响，“听说矿洞湿气重，最适合种牛肝菌。小林要是缺销路，我让商会的食品公司跟你签个长期合同？”
林默的瞳孔微微收缩，又很快弯成月牙：“那得先等蘑菇长出来不是？陈哥要是不嫌弃，等第一批蘑菇上市，我给您送两箱尝尝鲜。”
晚宴散场时，雨下得正急。
林默站在酒店门口等代驾，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加密短信的提示音像根细针，扎得他指尖发麻。
【目标已锁定，是否清除？】
发信人是“老K”，三年前在股市里被他救过命的操盘手。
林默望着雨幕里陈默的加长林肯开走，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两道白痕，像极了前世陈默举枪时的瞄准线。
他摸出打火机，火苗在雨里忽明忽暗。
短信界面的“清除”两个字被烤得卷曲，又在雨珠里模糊成一片。
最后他按下回复键，两个字在屏幕上亮起：
【暂缓】
深夜回到地下仓库，林默站在物资架前。
成箱的抗生素在冷光灯下泛着银白，最上层的玻璃罐里，抗辐射药剂的绿色液体轻轻晃动，像极了矿洞裂缝里渗出的光。
窗外传来闷雷般的轰鸣，他抬头望向天花板——那里嵌着台小型辐射检测仪，指针正缓缓偏向红色区域。
手机突然弹出苏小棠的消息，照片里是社区广场的路灯，暖黄的光里，几个老太太正往纸箱里塞旧药瓶，配文：“李爷爷说今天又翻出半瓶阿莫西林，你明天来取吗？”
林默对着照片笑了笑，指尖在“阿莫西林”上停留片刻。
他走到墙边，拉开隐藏的抽屉，里面躺着张泛黄的地图。
“陈默老巢”的标记被红笔圈了又圈，下面用更小的字写着：2150年3月17日，核爆前72小时。
远处天边，一道诡异的绿色光芒划过，像流星，又像某种预兆。
林默关上抽屉，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混着通风系统的嗡鸣，在空旷的仓库里荡起回声。
该收网了，他想。
但不是现在——陈默的刀还没拔出来，他得让这把刀再往深处插一寸，再一寸。
雨还在下，打在仓库的铁皮屋顶上。
林默摸出根烟点燃，火星在黑暗里明灭，像极了前世曙光城的篝火。
那时他站在城墙上，看着陈默的背影消失在辐射风暴里，怎么也没想到，命运会给他第二次机会——这一次，他要让所有背叛者，都死在自己挖的陷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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