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的坠落持续了十七秒。?
艾拉在呛入第三口混着铁锈的雨水时触底，管道出口喷出的急流将她推向布满藤壶的金属墙。水下世界泛着诡异的幽蓝——那是依附在建筑残骸上的荧光藻类，在深水区勾勒出废弃城市的断壁残垣。她扯掉灌满水的虹吸面具，肺部几乎要炸开，就在意识即将模糊的瞬间，脚踝突然被铁钳般的手掌攥紧。?
拽她上浮的力量带着不容置疑的野蛮。破水而出的刹那，艾拉撞进一片由发光水母灯搭建的水下聚落，锈蚀的钢筋支架上挂满了用记忆胶囊串成的风铃，每一颗都在滴落银白色的纳米机器人——那是「湿骨族」特有的「雨蛭净化装置」。?
外来者的血是臭的。沙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艾拉抬起头，看见一个皮肤覆盖金属鳞片的男人倒挂在支架上，左眼虹膜完全被数据流取代，像块流动的碎屏。他的右手握着把由记忆芯片拼成的匕首，刀刃正抵住她后颈的「止水」芯片。?
凯因。?
这个在「湿骨族」传说中能与「雨蛭」对话的逆码者，此刻正用「雨视」能力扫描她的脑波。艾拉能感觉到芯片表面传来电流般的震颤，那是他在破解「云雀贵族」的加密协议。?
三年前你参与「初雨行动」时，我妹妹才十二岁。凯因突然开口，匕首划破她颈侧皮肤，蓝色血液混着雨水滴落，他们说要带她去「记忆疗养院」，结果送回来的只有这个。他腾出左手，掌心躺着半枚碎裂的记忆胶囊，外壳上蚀刻着与艾拉手中相同的齿轮图案。?
艾拉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关于「初雨行动」的记忆在「止水」芯片的压制下支离破碎，但此刻望着凯因眼中翻涌的数据流，她忽然看见闪回画面：实验室里，戴着银色面具的医生将成排的记忆胶囊贴上标签，标签上印着「湿骨族实验体003」——那是凯因妹妹的编号。?
我不是来替他们说话的。艾拉艰难地开口，海水灌进喉咙让声音变得沙哑，她给了我这个。她摸出那枚铜绿色胶囊，在水母灯的光芒下，胶囊表面突然浮现出凯因妹妹的全息投影：十七岁的女孩蜷缩在金属床上，背后是「云雀穹顶」的标志，她的瞳孔同样布满数据流，却比凯因的清澈许多。?
哥，他们在改妈妈去世的记忆......投影里的女孩咳嗽着，指尖渗出蓝色血液，如果我死了，就把真相藏在「初雨」的源头......画面突然被雪花覆盖，凯因的匕首应声落地，在水下激起一串气泡。?
周围的阴影动了。至少二十个「湿骨族」战士从珊瑚状的建筑中浮现，他们的皮肤泛着不同程度的金属光泽，腰间挂着用「墨鳞毒素」注射器改装的武器。凯因猛地扯下艾拉的「止水」芯片——那东西在他掌心滋滋冒火花，像只被踩扁的电子蟑螂。?
跟我来。凯因转身游向聚落深处，鳞片在水流中划出银色轨迹，如果不想被切成胶囊原料的话。?
锈水湾的核心区是座倒置的海底神殿，坍塌的穹顶下悬浮着用「雨蛭」集群编织的全息地图。艾拉看着那些光点组成的城市模型，突然发现所有「记忆当铺」的位置都被标成黑色漩涡，而第十七号排水口的坐标旁，用生物荧光写着：初雨泵站——记忆清洗核心。?
三年前他们在这里注入初代「神经雨」，用我们的记忆做病毒培养皿。凯因掀开墙上的防水布，露出密密麻麻的记忆胶囊阵列，每个胶囊都贴着湿骨族的照片，你以为「止水」芯片是保护你？那玩意儿每天都在删除你关于「初雨」的记忆碎片，就像用橡皮擦改作业本。?
艾拉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后颈失去芯片的位置传来刺骨的痛，却让某些被封印的画面逐渐清晰：她曾在「云雀穹顶」的监控室里，目睹银色面具医生将凯因妹妹的记忆代码拖进回收站，而那个医生的名牌上，赫然印着「织网者计划首席执行官」。?
我要去泵站。凯因突然攥紧一枚装满黑色液体的注射器，那是用「墨鳞毒素」提炼的记忆溶解剂，让整个「神经雨」系统尝尝被篡改的滋味，就像他们对我妹妹做的那样。?
艾拉抓住他的手腕，却被他鳞片下的坚硬骨骼硌得生疼：你知道那会杀死所有依赖「神经雨」生存的人吗？包括你的族人！她指向全息地图，发现某些湿骨族的光点正在闪烁红光——那是记忆紊乱的征兆。?
凯因的「雨视」眼突然泛起涟漪，数据流中浮现出艾拉从未见过的画面：在「初雨泵站」的最深处，浸泡着一个巨大的玻璃舱，舱内漂浮着与艾拉容貌相似的人体，后颈处插满数据电缆。?
你以为自己是第一个叛逃的记忆修复师？凯因扯掉胸前的破布，露出心口处的齿轮状疤痕，他们复制了无数个你，用「神经雨」制造记忆傀儡，而真正的你......他指向玻璃舱的方向，早就死在三年前的「初雨行动」了。?
艾拉的呼吸骤然停滞。掌心的记忆胶囊突然发出蜂鸣，血色警告再次浮现，这次却多了行更小的字：凯因的毒素只能维持七分钟，泵站里有真正的「止水」。她抬头望向凯因，发现他眼中的数据流正疯狂翻涌，显然也看到了这段隐藏代码。?
远处突然传来金属撕裂的巨响。全息地图上，所有「云雀安保」的光点都在向锈水湾逼近，而代表「织网者」AI的紫色漩涡，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吞噬湿骨族的绿色光点。?
他们来了。凯因将那支「墨鳞毒素」塞进艾拉手中，鳞片下的皮肤开始渗出蓝色血液，带着它去泵站，找到真正的自己......或者继续当他们的记忆玩偶。他转身抽出腰间的两把骨刃，鳞片在水母灯下泛着决绝的银光，我帮你拖住执法队，记住——在「神经雨」里，只有疼痛是真的。?
艾拉还没来得及反驳，就被他推进暗礁后的密道。水流带着她冲向未知的深处，耳边回荡着凯因的战吼，以及记忆胶囊里凯因妹妹最后的话：哥，那个姐姐的眼睛......和妈妈的一样，是真的。?
当她终于看见「初雨泵站」的金属闸门时，后颈的伤口还在滴血。掌心的毒素注射器正在发烫，而远处的水面下，无数闪着红光的执法机器人正破水而来，它们的视网膜上，倒映着艾拉惊恐的脸——以及她后颈处，正在愈合的、不属于人类的金属鳞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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