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庙的柴房堆着半屋干草,霉味里混着股药渣味,是麻风病的药。王家少爷蜷缩在草堆里,手里攥着根烧焦的木棍,在地上画得正起劲。
“新娘子怕黑,我给她画个灯笼。”他指着地上歪扭的圆圈,笑得嘴角流涎,“你看这烛火,是红的,跟她嫁衣一个色。”
差牌突然发烫,红光落在他画的花轿上,轿帘处竟浮出个模糊的人影,穿着件灰布衫,手里提着盏灯笼,灯笼照出张布满刀疤的脸——是当年那个穿黑袍的轿夫。
“他认得埋苏姑娘的轿夫。”老刘头不知何时站在柴房门口,手里端着碗米汤,“每天送饭时,他总念叨些轿夫的事,说什么‘黑袍上有血’‘铁锹沾着头发’。”
王家少爷听见“轿夫”两个字,突然激动起来,把烧焦的木棍往地上戳:“他坏!他拿烙铁烫新娘子!”他的指甲抠进泥土里,挖出些暗红的碎块,“我看见的,在松树下,他的黑袍被血染红了,像朵大红花。”
差牌的红光突然裹住那些碎块,碎块里浮出段记忆——民国二十三年的乱葬岗,黑袍轿夫正用铁锹往棺材上填土,土块里混着些头发,是苏氏的头发。他的黑袍下摆沾着血,血滴在地上,汇成个“杀”字。
“他叫赵三,当年是镇上的轿夫头,跟王家有点远亲。”老刘头把米汤递过去,王家少爷却像没看见,仍在地上画着,“王老爷许了他两亩地,让他处理掉这门亲事,对外就说新娘子途中遇了匪。”
红光里的记忆突然变得清晰,赵三的脸凑近棺材,面具下的眉头皱着:“要怪就怪你命不好,偏偏撞上王家要脸面。”他往棺材里扔了块石头,“下辈子投个好人家,别再遇见这等事。”
苏氏的魂影突然从差牌里飘出来,站在王家少爷身后,嫁衣在红光里泛着淡淡的光。她往地上的画看了看,突然指着轿夫的影子说:“他的靴底,沾着松针,是第三棵松树下的。”
王家少爷拍着手笑:“松针!扎手的!”他往自己脚上摸,“我娘不让我去乱葬岗,说那里有吃人的鬼。”
差牌的红光突然往镇西的废弃窑厂指去,那里的砖窑后有间土屋,屋梁上挂着件黑袍,袍角结着些蛛网,网里缠着半片绣帕,上面绣着个“苏”字。赵三现在是窑厂的看守,每天半夜都在土屋里喝酒。
老刘头叹了口气,“听说他总去乱葬岗的松树下坐着,回来就浑身发痒,后来就查出了病。”
王家少爷突然抱着头哭起来:“痒……身上痒……”他的指甲往皮肤上抓,抓出些血痕,血痕落在地上,竟连成了串脚印,通向乱葬岗的方向,“新娘子也痒,她在棺材里抓,我听见木板响了,呜呜呜……”
苏氏的魂影往窑厂的方向飘去,嫁衣的裙摆扫过地上的脚印,脚印突然冒起白烟,化作无数只飞蛾,往镇西的方向飞。差牌的卷宗里多了行字:“赵三,阳寿剩三月,身负一命,需勾其魂入炼狱,受刮骨之刑。”
“生魂勾不得,得等他阳寿尽了。”老刘头往我手里塞了张黄符,“这是缚魂符,等他咽气时贴在他心口,能防着他变成厉鬼。”
黄符入手冰凉,上面画着的符咒和差牌背面的隐隐相合。王家少爷还在哭,哭声里混着些松涛声,像是乱葬岗的风吹过松树。
走出柴房时,飞蛾已经飞远了,在空中排成条银线,通向镇西的废弃窑厂。城隍庙的钟声刚过申时,阳光照着窑厂的方向,那里的烟囱早就塌了,断口处缠着些布条,像是女人的裙角。
我攥紧发烫的差牌,黄符在手里微微颤动,像是在提醒着什么。缚魂符、将死魂、炼狱……这趟勾魂路,怕是得等些时日。
但我知道,苏氏的怨还没消,赵三的债还没还,我得等着。
飞蛾在前面飞着,像一粒粒细小的星子,照亮了通往镇西废弃窑厂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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