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空阔得能听见心跳的回声。电视机兀自喧闹着,屏幕光影跳跃,婷莉莉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桌上的饭菜早已凉透,凝结了一层油亮的膜。劳荣那句“领导急召”像根细小的刺,扎在心口,隐隐作痛。她烦躁地摁灭电视,巨大的寂静瞬间吞没了整个空间。
“出去透口气……总比闷死强。”她对自己低语,抓起一件薄外套出了门。
夜晚的石门公园褪去了白日的喧嚣,路灯在婆娑树影间投下昏黄的光圈。她沿着环湖步道漫无目的地走着,夜风裹挟着水汽的凉意拂过脸颊,却吹不散心头的滞重。三三两两依偎的情侣、追逐嬉闹的孩童、悠闲遛狗的老人……这些寻常的烟火图景,此刻却像细密的针,扎得她眼睛生疼。他人的圆满,愈发衬出她的形单影只。
她走了很久,久到脚底发酸,久到公园里的人声渐渐稀落。抬起手腕看表,时针已指向十点一刻。
回家吧。那个没有劳荣的屋子,至少……是个能藏匿孤独的壳。
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在寂静的楼道里显得格外突兀。推开门,迎接她的依旧是满室空寂与黑暗。劳荣还没回来。
她甩掉鞋子,把自己重重摔进沙发里,抓起手机刷抖音。屏幕里搞怪的表演、夸张的音效在客厅里回荡,她的嘴角却像被冻住,扯不出一丝弧度。那些笑声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而遥远。烦躁如同藤蔓,无声地缠绕上来,越收越紧。她索性扔开手机,抱着膝盖,呆呆地仰望着天花板上那盏简洁的吸顶灯。灯光冰冷,墙壁苍白,空气仿佛凝固成胶。她几次拿起手机,指尖悬停在劳荣的名字上,又颓然落下。
“万一……他真在忙呢?打扰了领导……不好……”这个念头像无形的枷锁,禁锢了她的冲动,只留下更深的窒闷在心底发酵。
时间在死寂中一分一秒地爬行。窗外的城市灯火渐渐稀疏。零点的钟声敲过,一点也悄然而逝……她蜷在沙发上,眼皮沉重,意识却异常清醒,像一根绷紧的弦。
直到——大门传来极其轻微、带着十二分谨慎的钥匙转动声。
婷莉莉的心猛地一缩,所有困倦瞬间蒸发。她屏住呼吸,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身体像一张拉满的弓,绷得紧紧的。
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又无声地合拢。一个黑影蹑手蹑脚地溜了进来,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他光着脚,如同潜入自家领地的夜行动物,踮着脚尖,在黑暗中精准地摸索着,目标明确地朝卧室方向挪动。甚至在经过客厅沙发时,还刻意停顿,侧耳倾听了一下里面的动静。
就在那黑影即将触到卧室门把手时——
“啪!”
客厅的顶灯骤然亮起!刺眼的白光如同审判之光,瞬间将一切黑暗驱散殆尽!
婷莉莉不知何时已站在开关旁。她穿着睡衣,发丝微乱,脸色在强光下显得异常苍白,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压抑已久的怒火与冰冷的审视。她死死地钉住那个在灯光下无所遁形的身影——她的“丈夫”劳荣。
“你干嘛这个时候刚来?”她的声音不高,却像冰凌碎裂,带着彻骨的寒意,“都干些什么去了?”她向前逼近一步,目光锐利如刀,“是不是……去见你的‘旧相识’了?”最后三个字,她几乎是咬着牙挤出来的,“我一个人在家等到现在,你倒好,在外面享受别的女人的‘暖风’?嗯?”
劳荣被这突如其来的“光明审判”和连珠炮般的质问吓得浑身一激灵,心脏差点撞破胸膛。他猛地转过身,脸上血色尽褪,写满了猝不及防的惊恐。但“经验”让他迅速回神,那套早已备好的说辞脱口而出,带着刻意装点的疲惫与无奈:
“哎呀老婆!吓死我了!开灯也不吱一声!”他夸张地拍了拍胸口,试图掩饰慌乱,“什么旧相识?胡说什么呢!是工作!张局那边……采访任务特别麻烦,刚收尾,大家又累又饿,领导就安排一起吃了顿夜宵……真的!不信你问童碧!他一直跟我在一起!我们刚分开!”他语速飞快,眼神却像受惊的飞鸟,始终不敢与婷莉莉那灼人的目光对视,身体也下意识地想要拉开距离。在黑暗中编织谎言尚可,在这无所遁形的强光下,他心虚得指尖发凉。
出乎意料的是,婷莉莉脸上的怒意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诡异的平静,甚至……嘴角还牵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
“哦?吃夜宵啊?”她点点头,声音突然变得异常轻柔,带着一种令人脊背发凉的甜腻,“你吃饱了,可……”她缓缓地、一步步走向劳荣,眼神直勾勾地锁住他,那里面没有火焰,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渴望,“……我还饿着呢。”
劳荣被她反常的态度和步步紧逼弄得心里发毛,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饿……饿了?我……我马上去给你煮碗面!很快!”他像抓住救命稻草,转身就想逃向厨房的烟火气,只想避开这令人窒息的对峙。
“站住!”婷莉莉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命令。
劳荣僵在原地,如同被钉住。
婷莉莉已走到他面前,近得能嗅到他身上残留的、混杂着烟酒与陌生脂粉的暧昧气息。她仰起脸,眼神像两潭寒水,清晰地映出劳荣惊慌失措的脸:“劳荣,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她的声音又低了下去,带着穿透骨髓的失望与疲惫,“谁要吃你煮的面条?”
她伸出手指,带着一丝冰凉的触感,轻轻点在他的胸口,然后缓缓下移,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直白:“我想吃的……是点凉的。”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向下扫了一眼,意思昭然若揭。
劳荣瞬间明白了她的暗示,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他脸上的血色彻底消失,变得惨白如纸,眼神仓皇躲闪,身体僵硬如石。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像样的声音,最终,只挤出一个干瘪的、苍白无力的借口:“老……老婆……我……我今晚喝得有点晕……头重脚轻……实在……实在有心无力……”他眼神飘忽,不敢看她的眼睛,“明……明晚?明晚一定……”声音越来越微弱,充满了心虚与逃避。
看着眼前这个畏缩闪躲、毫无担当的“丈夫”,看着他这副明显被酒色掏空、此刻只想龟缩逃避的模样,婷莉莉心中最后那点微弱的、名为期待的火星,“噗”地一声,彻底熄灭了。一股冰冷的、巨大的失望与鄙夷瞬间将她淹没。她死死地盯着他,仿佛要将他这副狼狈相刻进骨血里。满腔的怒火与委屈在胸腔里横冲直撞,她想抓起杯子砸碎这虚假的平静,想尖叫撕裂这虚伪的沉默!但最终,她只是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她猛地转过身,肩膀因极力的压抑而微微颤抖。几秒钟死一般的沉寂后,她深吸一口气,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声音不大,却像淬了冰的匕首,狠狠扎在劳荣的心上,也钉死在这凝固的午夜:
“废物!软脚虾!”
这三个字,字字千钧,在空旷的客厅里铮然作响,彻底撕碎了所有伪装的温情,也宣告了某种幻想的彻底死亡。
说完,她再未看劳荣一眼,挺直了背脊,像一尊冰冷的石像,决绝地走向卧室,“砰”地一声,重重关上了房门。那沉重的关门声,如同斩断一切的闸门,彻底隔绝了两个世界。
客厅里,只剩下惨白刺目的灯光,和僵在原地、面如死灰、仿佛被瞬间抽空了所有力气的劳荣。空气凝滞如铅。他身上那股混杂的、暧昧的气息,此刻闻起来,只剩下令人作呕的讽刺与荒唐。《烬爱千尘》的故事,在这个冰冷的午夜刻度上,留下了一道难以弥合的深刻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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