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灼热。
两种极端的感觉在二丫的感知中疯狂撕扯,将她从深沉的昏迷中强行拽出。
她猛地睁开眼,剧烈的头痛让她眼前发黑,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全身的骨头像散了架,经脉空空荡荡,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肩头那被幽蓝骨爪撕裂的伤口更是传来阵阵蚀骨的冰寒与剧痛。
她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狭窄的冰隙里,外面风雪呼啸,但这里面相对避风。阿木和柱子躺在身旁,依旧昏迷,眉心的幽蓝印记黯淡平稳。
而雪萤……
二丫的心猛地一紧!
雪萤正蜷缩在她对面,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皮肤表面不再是苍白,而是泛起一种不正常的、妖异的潮红!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冰蓝色雾气从她毛孔中渗出,又在触及空气的瞬间凝结成细碎的冰晶,发出“簌簌”的轻响。
她的体温高得吓人,仿佛体内有一座火山在燃烧,将周围的寒意都驱散了几分。但那并非生机勃勃的热,而是一种混乱、狂暴、充满毁灭气息的灼热!
她紧紧闭着眼睛,眉头痛苦地拧在一起,牙齿死死咬着下唇,已然咬出血痕,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如同幼兽哀鸣般的痛苦呜咽。她的双手无意识地抓挠着身下的冰面,留下道道凌乱的划痕。
血脉反噬!而且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是因为强行催动力量击碎那具骨骸?还是因为靠近了那座诡异的往生祭坛,受到了更深层次的刺激?
二丫挣扎着想要起身,却牵动了肩头的伤口,剧痛让她闷哼一声,险些再次摔倒。她低头看去,伤口处的幽蓝色冰晶正在缓慢蔓延,所过之处,血肉坏死,失去知觉。
必须先处理伤口,否则自身难保,更别说救雪萤!
她咬紧牙关,集中起一丝微弱的神魂之力,沉入左手掌心。
冰核印记沉寂着,之前的透支让它反应迟缓。二丫不惜再次引动一丝本源魂力,如同火星投入死灰,艰难地刺激着它。
嗡……
印记终于给出了微弱的回应,一缕精纯却冰冷的噬渊死气缓缓流出。
二丫引导着这缕死气,并非用于攻击,而是小心翼翼地覆盖向肩头的伤口。
嗤……
死气与那幽蓝冰晶接触,发出轻微的腐蚀声。两种同源却性质略有不同的冰冷能量相互侵蚀、抵消!剧痛加倍传来,二丫额头瞬间布满冷汗,但她死死咬着牙,继续引导。
过程缓慢而痛苦。近一炷香的时间后,伤口处蔓延的幽蓝冰晶终于被彻底消磨殆尽,露出下面被冻得坏死发黑的血肉。二丫又艰难地调动起丹田那点微弱的赤金火星暖流,缓缓温养灼烧着坏死区域,带来一阵钻心的痒痛。
做完这一切,她几乎虚脱,但肩头的侵蚀总算暂时遏制住了。
她立刻看向雪萤。
雪萤的状态更加糟糕了!她身体的潮红开始消退,但并非好转,而是转向一种死寂的灰败!皮肤表面开始浮现出淡淡的、扭曲的幽蓝色纹路,如同某种古老的刺青,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她的呼吸变得极其微弱,体温却在诡异的攀升与骤降间剧烈波动,生命气息如同风中残烛,急速流逝!
不能再等了!
二丫爬到雪萤身边,伸出手指搭在她的脖颈动脉上。指尖传来的触感冰冷与灼热交替,脉搏混乱微弱得几乎摸不到。
寻常方法根本无效!必须从根源上入手——她的血脉!
二丫眼神一凝,再次抬起左手,掌心冰核印记对准雪萤的心口。
但她没有立刻注入能量。她回想着雪萤血脉失控时的暴戾,以及冰核之力对其的压制与吸引。粗暴的压制或许能救一时,但只会让下一次反噬更加凶猛,如同堵漏的堤坝,终将崩溃。
必须疏导!或者……沟通?
一个更加大胆、甚至堪称疯狂的念头在她脑海中成形。
《星火锻魂术》淬炼的神魂让她对能量的感知和掌控力达到了新的高度。冰核印记与雪萤的血脉明显同源。或许……可以尝试将神识融入冰核之力,深入雪萤体内,直接去“观察”甚至“影响”那暴动的血脉源头?
这风险极大!她的神识一旦进入雪萤体内,很可能被那狂暴的血脉之力直接撕碎,或者引发更剧烈的冲突,瞬间夺走雪萤的生命。甚至可能引火烧身,让她自己的神魂也受到污染。
但看着雪萤急速消散的生机,二丫知道没有其他选择了。
赌!
她再次逼出一丝本命精血,滴落在冰核印记之上。印记红蓝光芒交织,微微灼热。
她缓缓闭上眼睛,全部心神沉入识海,那黄豆大小的星火骤然亮起,分离出极其细微的一缕,如同最灵巧的触须,缠绕上左手掌心那缕即将探出的冰核死气。
神魂与能量微妙的结合。
然后,她将这缕承载着她一丝神识的冰核死气,极其轻柔地、缓慢地,透过雪萤的心口,注入其体内!
嗡!
进入的刹那,二丫的“眼前”骤然炸开一片混乱狂暴的景象!
那不再是经脉与脏腑,而是一片冰与火疯狂交织、咆哮肆虐的混沌天地!冰冷的幽蓝能量如同咆哮的海啸,裹挟着破碎的赤红血脉碎片,疯狂冲撞着一切!毁灭的气息弥漫每一寸空间,雪萤自身的微弱的生机被挤压在角落,奄奄一息!
这就是她血脉深处的景象?!何等可怕的力量!
二丫的那缕神识如同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瞬间就被那混乱的能量乱流冲击得摇曳欲散!她急忙稳住心神,全力运转《星火锻魂术》,让那缕神识紧紧依附在冰核死气周围,如同灯塔般固守一点。
冰核死气的出现,仿佛一滴水落入了滚油。
周围的狂暴能量微微一滞,随即更加疯狂地扑涌而来!它们似乎既渴望吞噬这同源的高阶力量,又本能地排斥着其中那丝杜天的神火意志!
二丫的压力陡增,神识剧痛,几乎要崩溃。
但她强行支撑着,引导着那缕冰核死气,不去对抗,而是如同游鱼般,在这片狂暴的混沌中艰难穿梭,向着那能量最为狂暴、最为核心的源头探去。
她要看看,这力量的根源,到底是什么!
沿途的景象触目惊心。雪萤的经脉壁早已破损不堪,许多地方甚至出现了晶化现象,显然长期承受着这种力量的折磨。一些残破的记忆碎片和情感波动被混乱的能量裹挟着,冲入二丫的感知——无尽的冰雪、孤独的守望、对温暖的渴望、深埋的恐惧、还有……一双悲伤的、巨大的、冰蓝色的眸子……
二丫的心神受到冲击,但她死死守住清明。
终于,在那混沌的最深处,她“看”到了!
那并非具体的器官,而是一团剧烈扭曲、不断爆炸又重组的、由无数幽蓝符文和赤红血脉丝线纠缠而成的光团!
这就是雪萤的血脉核心!此刻,它正处在彻底崩溃的边缘!那些幽蓝符文疯狂闪烁,试图吞噬一切,而赤红的血脉丝线则在拼命抵抗,却节节败退!
而在那光团的正中心,二丫感受到了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古老、无比威严的……意志碎片!
这意志充满了蛮荒、冰冷、死寂,却又奇异地带着一丝……悲悯与守护?
就是它!这才是引发雪萤血脉失控的真正源头!是传承自那所谓“古老沉睡者”的意志碎片!
此刻,这碎片似乎也因为外界的刺激(祭坛)和内部的混乱而变得极其不稳定,散发出的波动充满了毁灭性。
必须安抚它!或者……沟通它!
二丫一咬牙,操控着那缕承载神识的冰核死气,不再躲避,而是主动地、缓缓地靠近那团疯狂扭曲的核心!
越靠近,压力越大,神识仿佛要被碾碎!
就在那缕冰核死气即将触及核心的瞬间——
二丫福至心灵,没有尝试压制或对抗,而是将自身通过冰核印记感受到的、杜天神火中蕴含的那丝“守护北境”、“怜悯众生”的悲怆意志,以及自己此刻纯粹想要“拯救”雪萤的强烈念头,混合着《星火锻魂术》淬炼出的纯净魂力,通过那缕神识,小心翼翼地传递向那团狂暴核心中的古老意志碎片!
那是一种无声的交流,是意念与意念的碰撞。
仿佛过去了亿万年,又仿佛只是一瞬。
那疯狂扭曲的核心,猛地一滞!
毁灭性的波动如同潮水般退去,那古老意志碎片似乎“愣”住了,它仿佛从二丫传递来的意念中,感受到了一丝熟悉的、同源的(皆与杜天相关)悲怆,以及一种陌生的、却纯粹无比的“善”与“守护”。
它那冰冷的、死寂的基调,似乎被这细微的、外来的意念,注入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迟疑与缓和。
就是现在!
二丫立刻引导着那缕冰核死气,不再蕴含压制,而是化作最精纯的同源能量,如同温和的雨丝,缓缓滋润向那暂时平静下来的核心,以及周围破损不堪的经脉。
同时,她将自身那点赤金火星的暖流,也通过两人接触的身体,缓缓渡入雪萤体内,滋养着她那被挤压到角落的、微弱的自身生机。
内外交攻之下,雪萤体内那狂暴的混沌景象,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平复下来。
幽蓝的能量不再咆哮,而是变得温顺,缓缓流淌。赤红的血脉丝线得到滋养,开始自我修复。那核心处的古老意志碎片缓缓沉寂下去,不再散发毁灭波动,反而反馈出一丝微弱却精纯的冰寒本源,融入雪萤的四肢百骸。
雪萤身体表面的潮红和灰败迅速褪去,那些浮现的幽蓝纹路也渐渐隐没。呼吸变得平稳悠长,体温恢复正常,生命气息以惊人的速度变得强盛起来!
甚至,她那头雪白的长发似乎更加富有光泽,肌肤下隐隐有宝光流动,整个人的气息变得沉凝了许多,仿佛因祸得福,血脉得到了一次淬炼和提升!
二丫缓缓收回那缕承载着神识的冰核死气,整个人虚脱般地向后倒去,大口喘息,脸色苍白如纸,神魂传来前所未有的疲惫,但眼中却充满了欣慰与震撼。
她成功了!不仅救了雪萤,更窥探到了她血脉深处的秘密!
那个古老意志碎片……或许才是关键!
就在这时,雪萤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冰蓝色的眸子,清澈依旧,却不再是之前的空洞与恐惧,而是多了一丝迷茫、恍惚,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深藏的悲伤。
她看向一旁虚脱的二丫,眼神复杂。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
最终,她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又指了指二丫,然后指向冰隙之外那无尽的风雪,声音轻微却清晰了许多:
“祂…在…呼唤…”
“很多…很多…”
“愤怒…悲伤…”
“回家…”
她冰蓝色的眼眸中,缓缓滑下两行泪水,瞬间凝结成冰。
“我…好像…听得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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