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眼混乱暴戾的意志如同受伤凶兽的鼻息,扫过黄府别院废墟,在那滩刺目的九幽魔血与戊土石傀的残骸上稍作停留。冰冷的数据流判定:高能量污染残留,微弱空间波动源自石傀崩溃,无异常生命体,威胁评估:低。意志抽离,移向他处。
废墟死寂。一块沾染魔血污渍的青灰色顽石,静静躺在碎石瓦砾间,纹理粗粝,气息沉寂如万古寒岩。石心深处,赵轻歌的意识沉凝如渊,与顽石本源交融,体悟着九品非凡境带来的天地剧变。
九品非凡,人间称圣!非虚言。八品逍遥,融于天地,借天地伟力。九品非凡,则初步触摸天地法则本源,尤以空间为甚!意念微动,周身尺许空间仿佛成了肢体的延伸,尘埃轨迹、气流微澜,尽在掌控,甚至能进行极其有限的扭曲与凝固!识海中,【胎化易形·七十二变】的神通洪流磅礴浩瀚,包罗万象——生灵形态、非生命物质、概念光影、时间流速的细微拟态……变化之道,已臻不可思议之境!
喜悦只存刹那。识海深处,一万功德燃烧催动【御道旗】投影的恐怖消耗,以及硬抗月眼扫描维持“顽石”形态的神魂压力,让这初生的圣境法身也感虚脱。更大的危机如悬顶之剑——此地动静太大,太上绝的天兵随时降临!黄家秘密暴露,古玄幽的棋子已死,池州已成修罗杀场,他这刚入门的“圣人”,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胎化易形·化风遁虚】!
心念动处,“顽石”无声溃散,化作一缕融入夜色的阴风,无能量波动,无空间涟漪,唯余最本源的“流动”概念。这缕风贴着瓦砾阴影,以超越视觉之速,悄无声息掠过断壁残垣,瞬息遁出已成焦点的黄府别院,融入池州城深沉压抑的夜色。
斩妖司衙方向,刺耳警报早已停歇,肃杀之气却更浓。天枢阁白光刺破夜空,太乙金仙的意志如无形天网,冰冷怒意笼罩全城。无数天兵结成金色光网,反复扫荡城池上空,搜寻九幽魔气踪迹。街道上,黑罴卫倾巢而出,挨家盘查,气氛紧绷如弦。
赵轻歌所化阴风,在【七十二变】极致演绎下,完美避开所有神念扫描与物理探查。他如幽灵,穿梭于惊慌人流、肃杀兵甲间,悄然回到筑梦小院。
院门反锁刹那,阴风落地,凝实为本体。脸色依旧苍白(刻意维持),但深入骨髓的“死气”已淡去大半,代之以内蕴的、深渊般的沉静。九品突破带来的生命跃迁,令【胎化易形】伪装更趋完美。
“轻歌?你…没事吧?”守候院中的赵轻云见弟弟归来,松气之余,又被其刻意模拟的一丝疲惫惊到。
“无妨,大哥。”赵轻歌声音平稳,带着“虚弱”,“司里…乱了一阵,耽搁了。”目光扫过石桌,冷透的饭菜犹在。
赵轻云看着弟弟,总觉得哪里不同了。虽脸色仍差,但那双眼睛深处…暮气消散,多了些他看不透的东西,如平静海面下的暗涌。张了张嘴,终化作一声叹息:“回来就好…世道凶险…快过年了…”
过年?
赵轻歌微怔。斩龙、天眼崩、金仙临、魔君陨…短短时日,池州城如在炼狱边缘走了数遭。凡俗年节,在这肃杀下,苍白而遥远。
高压下的池州城,维持着诡异“平静”。太上绝坐镇天枢阁,十万天兵如金色礁石,镇压一切暗流。黄府别院被天兵彻底封锁,黄世冲父子被“请”入司衙“协查”,虽未定罪,黄家已风雨飘摇。蛛鸿屠潜入并被神秘斩杀的消息被严密封锁,只在顶层引震动,底层则以为妖魔之患随仙君一眼之威消散——至少表面如此。
赵轻歌的日子更“规律”。点卯时,他是那具行将就木的“腐尸”,死气萦绕,气息奄奄,李知言都懒得多看一眼。下差后,“步履蹒跚”归家,深居简出。唯夜深人静,方在院中盘坐,心神沉入识海,稳固九品初期境界,参悟【七十二变】浩瀚玄奥,同时将【掩日】术推演至更高层次,务求锁死自身一切波动。两万点功德金光悬浮,是底气,亦是警钟,时刻提醒【御道旗】那恐怖消耗。
年关,终在肃杀中到来。
腊月三十。
冬日暖阳驱散些许阴霾,却驱不散城中压抑。赵轻歌换下浆洗发白的斩妖司卫服,穿上大哥寻来的半新棉袍,脸色维持病态苍白,眼中刻意带上一丝“人”气。
“走,哥,买点年货。”声音依旧“中气不足”。
赵轻云眼中掠过欣慰,忙放下扫帚:“好!买肉,包饺子!”
兄弟俩走出筑梦小院。街上人烟稍多,人人脸上带着劫后余生般的小心翼翼的喜庆。张老头包子铺破天荒开了半扇门,炉火重燃,热气蒸腾。
“张伯,半斤腊肉,肥瘦相间。”赵轻歌嘶哑道。
张老头看着他,浑浊眼中含复杂同情,麻利切好包好:“赵刑刀…多补补…会好的。”
“谢张伯。”赵轻歌付钱接过,指尖传来凡俗油腻的温热感。
又买了冻豆腐、白菜、一小坛浊酒,汇入渐多的人流。胆大商铺挂起褪色红灯笼,贴上崭新春联。远处顽童点燃零星爆竹,噼啪声引来笑骂,冲淡几分肃杀。
转过街角,喧嚣声浪扑面!
临时辟出的“年货街”人声鼎沸!人、妖、鬼、精怪混杂,呈现奇异脆弱的“和谐”。
鹿角妖女烤着焦香流油的兽腿。
狐族妇人兜售灵草汁染就的五彩年糕。
水汽笼罩的河蚌精摆着活蹦鲜鱼。
角落处,几个气息微弱、面色青白的游魂叫卖纸扎元宝蜡烛。
叫卖声、讨价声、嬉闹声交织。食物香、爆竹硝烟味、淡淡妖鬼气混杂。光怪陆离的年关市井图。每个生灵脸上都带着贪婪攫取眼前片刻欢愉的神情,欲将这乱世“太平”狠狠吸入肺腑。
赵轻歌兄弟提着年货,随人流缓行。赵轻歌目光随意扫过,【望气】术被动开启。众生头顶气运驳杂,恐慌被压下,化作麻木喧嚣。浓烈混杂的烟火众生情,引动识海【嫁梦术】符文微悸,却被他死死压制。太上绝意志如无形利剑,高悬于虚假繁华之上。
“轻歌,看那边!”赵轻云指向一处水泄不通的角落。
崭新告示墙前人头攒动。一张盖朱红大印、散发淡淡官威金光的告示贴于显眼处,墨迹淋漓:
“奉天承运,神京监察司谕:
玄幽州妖氛初靖,乾坤待肃。为补地方衙役之缺,匡扶天道秩序,特于年后正月初十,于池州斩妖司校场,开‘问心关’,广募衙役。
凡我大乾子民,身家清白,无作奸犯科者,无论人、妖、鬼、精,皆可应募。
过关者,录为‘神京行走’,赐俸禄,授功法,享朝廷气运!
机不可失,望有志者,踊跃赴试!”
落款:神京监察司!印鉴形如冰冷竖瞳!
神京监察司?神京行走?
赵轻歌瞳孔微不可查一缩!闻所未闻!那竖瞳官印气息冰冷、漠然、俯瞰众生、洞悉一切…隐隐与袁正风崩裂的月眼相连!绝非寻常衙门!
告示前,议论鼎沸。
“神京行走?威风!”
“俸禄功法!朝廷气运!通天梯啊!”
“问心关?听着邪乎…”
“管他!有活路就行!俺老熊去定了!”熊头人身汉子拍胸。
“同去!混个出身!”几个落魄书生跃跃欲试。
赵轻云也意动:“轻歌,你看…朝廷招人,条件宽泛。你这身子…唉,要是没那龙煞…”
赵轻歌“虚弱”咳两声:“哥,我这身子…不凑热闹了。”目光低垂,掩去眼底寒光。
招募衙役?太乙金仙坐镇、魔君新死、黄家飘摇的池州?时机、地点、竖瞳官印…皆透阴谋气息!这“问心关”,恐非通天梯,而是戮魂场!是为某些存在筛选“材料”的屠宰线!
“神京监察司…问心关…”赵轻歌心中默念,识海【御道旗】投影静静悬浮,旗面星河旋转,倒映告示上冰冷竖瞳印记。两万功德流淌,人参果虚影散发混沌生机,【七十二变】符文流转无穷奥妙。
年关暖阳下,美食街喧嚣烟火气中,一股更冰冷致命的暗流,悄然涌动。这“招募”,如投入深潭的饵料,静待无知者,或…某些被盯上的猎物上钩。
他抬头,望向高悬城池上空的十万天兵金云,云层深处若隐若现、布满裂痕的冰冷月眼。
风暴眼,从未平息。新的漩涡,已在年关爆竹声中,悄然生成。
筑梦小院,门扉紧闭。
院内阴影处,赵轻歌盘膝而坐,气息沉凝如古井。他意念微动,识海中【胎化易形·七十二变】符文骤然亮起,玄奥道韵流转。
嗤!
一缕微不可查的清气自他顶门溢出,落地瞬间,扭曲、凝实,竟化出另一个“赵轻歌”!此分身面容呆板,眼神空洞,气息微弱仅有三品宗师境,正是他本体三成实力所化!正是【胎化易形·七十二变】赋予的灵肉分离操控之能,分化出的灵识分身!此乃大成神通之始,以他如今九品初境修为与功德支撑,最多可同时操控三具此等分身!
分身成型刹那,赵轻歌本体脸色更白一分,神魂之力消耗不小。他心念再转,本体皮肤瞬间化作青灰石质,纹理粗糙,气息彻底内敛,与院角一块垫脚石完美融合,连空间波动都模拟成顽石死寂。而那道呆板分身,则“吱呀”一声推开院门,步履虚浮地融入池州城年节前最后一日的人流中。
斩妖司衙,点卯房。
赵轻歌本体所化石块,静静躺在角落阴影。他“腐尸”般的本体,正气息奄奄地靠在冰凉的墙壁上,眼皮半耷,对周遭黑罴卫紧张的低语、李知言焦躁的踱步充耳不闻。
“废物!一群废物!”李知言脸色铁青,对着几个负责搜索黄府别院周边区域的小旗官低吼,“蛛鸿屠潜入的痕迹呢?谁杀了他?戊土石傀哪来的?查!给本座掘地三尺也要查出来!”他心中惊怒交加,黄府别院被毁,魔君陨落在他辖区,太上仙君虽未降罪,但这口黑锅随时可能扣下来。
无人注意墙角的“腐尸”,更无人察觉那块垫脚石内敛的圣境气息。
下差钟响。赵轻歌“腐尸”颤巍巍起身,一步三晃地“挪”出司衙。他没有直接回筑梦小院,而是“虚弱”地走向城西那家熟悉的澡堂。
热气蒸腾的浴池内。
“老赵,这边!”同僚韩文昌光着膀子,在池水中招手,他体型微胖,此刻愁眉苦脸,“这年过的…真他娘晦气!太上仙君坐镇,本该安稳,结果…唉!”他压低声音,“听说了吗?黄府别院那摊脓血…验过了,真是蛛鸿屠!九品大魔君啊!被人生生打爆了本源魔晶!乖乖…谁这么猛?难道是仙君暗中出手?”
赵轻歌泡在热水里,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茫然”和“后怕”,嘶声道:“仙…仙君神通,岂是我等能揣测…能活命…就好…”心中却冷然,蛛鸿屠魔晶是他亲手以【御道旗】葬灭!
“也是…”韩文昌叹口气,随即又挤眉弄眼,“晦气事不提!待会儿‘猎艳阁’走一遭?听说新来了几个狐女,舞姿绝妙,正好压压惊!”
赵轻歌“虚弱”摇头:“身子…撑不住…韩兄自去…”
韩文昌也不勉强,又闲扯几句池州八卦,诸如哪家员外被黑罴卫吓破了胆,哪个小妖在美食街偷鸡被抓现行云云。
泡完澡,赵轻歌“艰难”地穿好衣服,与韩文昌分开。他没有回家,而是走向西市。卤肉店隔壁新开了一家手撕鸭铺子,香气扑鼻。他“哆嗦”着掏钱:“两只鸭,一斤卤肉,一壶老酒。”
“好嘞!赵刑刀您拿好!”伙计麻利包好,看着赵轻歌“病弱”模样,忍不住道:“您老…多保重啊!”
赵轻歌“勉强”笑笑,拎着油纸包和酒壶,又去旁边摊子买了两份油亮的炒河粉,步履蹒跚地消失在暮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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