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深处的风带着铁锈味，沈清棠扶着云清扬踉跄前行，袖中的铜钥烫得像块烙铁。云清扬的呼吸越来越微弱，指甲在她臂弯上掐出月牙形的红痕，每走三步就剧烈咳嗽一次，咳出的血珠滴在青石板上，竟诡异地凝结成细小的蛛网。
“再坚持片刻。”沈清棠低声道，指尖摸到墙壁渗出的黑色黏液，凑近闻时瞳孔骤缩——这是蛛网毒与朱砂混合的气味，父亲手札里记载过，是沈氏一族用来封存密信的特殊涂料。她反手将铜钥按在黏液处，金属表面立刻浮现出与石壁吻合的九宫格纹，原本凝滞的空气突然流动起来，前方隐约传来滴水声。
云清扬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指节泛白如骨：“别信……石碑上的字……”话音未落便昏死过去。沈清棠将他半倚在石壁上，发现他后心竟贴着一张幽冥阁的传讯符，符纸已被血浸透，隐约可见“换魂”二字。
她刚要揭下符纸，头顶突然落下一阵灰屑。抬头望去，密道顶部的石砖正在松动，黑色黏液顺着砖缝蜿蜒而下，在地面汇成“血启”二字。沈清棠咬破指尖，将血珠滴在铜钥上，金属嗡鸣着飞起，自动嵌入石壁凹槽。
“咔嚓”一声，整面石壁缓缓移开，露出一块丈高的青石碑。碑面布满细密的凿痕，像是被人用指甲反复刮擦过，唯有中央一片区域异常光滑，隐约可见暗红色的字迹。沈清棠伸手触摸，那些字迹竟顺着她的指尖渗进皮肤，在腕间凝成半朵海棠花——与楚昭珩心口的胎记一模一样。
“这不可能……”她后退半步，撞在身后的石壁上。前世父亲的灵堂里，柳相呈上的通敌信上，也有类似的海棠花押记，当时她只当是伪造，此刻却觉得那朵花像是活的，正在皮肤下缓缓绽放。
石碑突然震颤起来，暗红色字迹逐渐清晰。沈清棠的目光扫过那些熟悉的笔触，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那是父亲的笔迹，写的却是她从未想过的内容：“昭珩吾儿，见字如面……”
“吾儿”二字刺痛了她的眼。父亲一生严谨，从未对哪个晚辈用过如此亲昵的称呼，更何况是楚昭珩——那个前世亲手灌她鸩酒的藩王。她伸手去摸石碑上的字，指尖刚触到“昭”字，整座石碑突然发出灼热的温度，烫得她猛地缩回手。
“沈姑娘倒是会找地方。”熟悉的声音从密道入口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楚昭珩站在阴影里，玄色劲装沾满尘土，左肩还插着半枚墨针——显然是突破了沈墨的阻拦。他的目光落在石碑上，瞳孔骤然收缩，快步走上前时，腰间的玉佩突然崩裂。
沈清棠下意识地挡在石碑前：“这是我沈家的事。”
楚昭珩没理会她的阻拦，伸手抚向碑面。就在他的指尖触到“昭珩”二字的瞬间，两人同时闷哼一声。沈清棠感觉耳后突然灼烧起来，那是她自幼就有的珍珠状胎记；而楚昭珩猛地撕开衣襟，心口那朵海棠胎记正泛着与石碑相同的暗红色，纹路竟与她耳后印记逐渐重合。
“这不可能……”沈清棠后退两步，撞在昏迷的云清扬身上。她想起前世楚昭珩毒发时说的话，想起他总在她危难时出现，想起他腕间与父亲相同的蛛网毒纹——这些碎片突然拼凑成一个让她遍体生寒的猜想。
楚昭珩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沙哑：“我母亲去世前，曾给我看过一块玉佩，上面刻着的字，与这碑上的一模一样。”他转向沈清棠，眸色复杂，“她还说，我的救命恩人，姓沈。”
沈清棠刚要开口，身后突然传来咳嗽声。云清扬不知何时醒了过来，他抬手摘下脸上的银面具，露出一张与楚昭珩有七分相似的面容，只是眼角多了几道深刻的疤痕。“王爷还是这么会演戏。”他撑着石壁站起来，掌心不知何时多了一只通体漆黑的蛊虫，正不安地扭动着，“二十年前若不是沈将军以命相护，您早就成了先帝的药引。”
“药引？”沈清棠猛地转头，柳叶刀瞬间出鞘，“你说清楚！”
云清扬苦笑一声，指尖的蛊虫突然飞向石碑，在碑面留下一道金色痕迹。那些被凿痕掩盖的字迹逐渐显现，拼凑出一段血腥的往事：先帝晚年多疑，担心楚昭珩威胁皇权，暗中下了蛛网毒，却对外宣称是南疆巫医所为。沈将军发现真相后，以自己的血为引，炼制出暂时压制毒性的解药，条件是让楚昭珩远离朝堂。
“而我，”云清扬的声音带着自嘲，“是先帝派来监视你们的药奴。”他掌心的蛊虫突然暴涨，露出尾部的柳氏族徽，“这换魂蛊，本是用来在你父亲解药性失效时，取楚昭珩性命的。”
沈清棠的刀哐当落地。她终于明白父亲临终前为何要藏起布防图，为何楚昭珩总在她查案时出现，为何柳相能精准地利用蛛网毒陷害沈家——这一切从二十年前就开始了，他们都是先帝制衡之术里的棋子。
楚昭珩突然抓住云清扬的手腕：“我母亲的死，是不是也和你们有关？”
云清扬的目光扫过沈清棠：“沈姑娘，你该看看石碑背面。”
沈清棠绕到石碑后，发现那里刻着几行更深的字迹，像是用利器反复刻上去的，几乎要穿透整座石碑。她辨认许久，才认出那是父亲的绝笔：“棠棠，护好昭珩，他是沈家最后的希望。布防图在……”后面的字被刻意磨去，只留下几个模糊的刻痕，像是“虎”和“符”字的残笔。
就在这时，云清扬掌心的换魂蛊突然挣脱控制，化作一道黑线直扑楚昭珩心口。沈清棠想也没想就挡了过去，蛊虫擦着她的手臂飞过，留下一道灼热的血痕。楚昭珩反手一掌拍向蛊虫，却在看清它尾部纹路时瞳孔骤缩：“这是柳相的私蛊！”
云清扬咳出一口黑血，缓缓倒在地上：“他早就知道……知道楚昭珩是沈将军的……”话未说完便没了声息，嘴角却带着一丝诡异的笑意。
沈清棠扶住摇晃的楚昭珩，发现他心口的胎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密道突然剧烈震动起来，石壁上的黑色黏液开始滴落，在地面汇成一张巨大的蛛网。她看向楚昭珩，发现他正望着石碑上“昭珩吾儿”四个字出神，眸中翻涌着震惊、痛苦与某种难以言喻的释然。
“现在怎么办？”沈清棠的声音有些发颤。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在为父报仇，却没想到卷入了如此复杂的皇室秘辛，而她与楚昭珩之间，竟有着这样盘根错节的联系。
楚昭珩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找到布防图，查明我母亲的死因。”他看向云清扬的尸体，眸色深沉，“还有，弄清楚柳相与换魂蛊的关系。”
沈清棠点头时，突然注意到云清扬紧握的右手里，露出半张残破的纸条。她小心地展开，发现上面用朱砂写着一行字：“虎符分两半，一半在沈，一半在棺。”
棺？哪个棺？父亲的棺椁早已下葬，难道里面还藏着秘密？沈清棠抬头看向楚昭珩，发现他也正望着那张纸条，眸中闪过一丝了然。
密道的震动越来越剧烈，头顶开始落下碎石。楚昭珩将沈清棠护在身后：“先出去再说。”他瞥了一眼石碑，突然抬手砍下一块带着“昭珩吾儿”字样的石片，“这个，我要带走。”
沈清棠看着他小心翼翼收起石片的样子，突然想起前世他毒发身亡前，塞给她的那半块玉佩。那时她以为是毒药，随手扔了，此刻却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疼。
两人搀扶着往外走时，沈清棠的指尖无意间触到楚昭珩的手腕，那里的蛛网毒纹不知何时变得浅了些，隐约能看到下面的皮肤泛着淡淡的粉色，像是在逐渐愈合。她想起父亲手札里的一句话：“至亲之血，可解至亲之毒。”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强行压了下去。她看着楚昭珩专注开路的侧脸，突然觉得这个男人身上的秘密，比药王谷的密道还要深。而她，似乎正一步步走进一个更大的局，一个从二十年前就开始编织的，以血脉和性命为赌注的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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