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鼎盖的缝隙里,那只背刻柳氏族徽的蛊虫刚探出半截身子,沈清棠麻溜地就抬手把令牌按在了遗书封缄上。
血迹渗进纸面,“棠儿亲启”四个字冒了出来,那墨色跟新的似的。她指尖猛地一颤,还没来得及细看呢,令牌背面的九宫格纹路“唰”地一下就发烫了,跟遗书上的字迹共振出细微的嗡鸣声。楚昭珩怀里的折扇自己就飞出来了,扇骨“啪”地一下展开,七根银针排成北斗的形状,针尾都在那儿抖啊抖的,跟令牌共鸣的声音低频叠在一起。
石窟里的气流稍微动了动,那蛊虫动作一滞。
沈清棠没再磨叽,银针收回到袖里,左手把遗书压在石台上,右手紧紧握着令牌,又按在了中央。幽蓝的微光从九宫纹和墨字交界的地方蔓延开来,整张纸跟被无形的手托着似的,悬空一寸,微微颤抖。
楚昭珩靠在石壁上,呼吸微弱得很,忽然就睁开眼了。瞳孔深处的蛛网纹一闪就过去了,没扩散,反而缩成了一点幽光。他嘴唇动了动,声音沙哑但清楚:“血脉……认主。”
她心里一震。
耳后的胎记猛地疼起来,跟有火线顺着经络往脑袋里窜似的。她咬着牙,拿出最长的银针,反手刺进风池穴,针尖稍微转了转,引气血回流。就在那一瞬间,楚昭珩心口的胎记也突然亮起来,纹路明灭的节奏跟她针下的律动一模一样。
她又试了试,针势慢,胎记的光晕也慢;针势快,光晕一下子变强。
这可不是毒血契约的副作用。
是血脉本身在呼应。
她把令牌慢慢移到楚昭珩心口。胎记碰到令牌边缘的刹那,蓝光“唰”地一下暴涨,九宫纹跟胎记的轮廓严丝合缝,光流像脉搏似的一跳一跳的,蔓延到两人接触的地方。
“这不是契约。”楚昭珩喘着气,抬手盖在令牌上,指尖跟她的交叠在一起,“是锁。你我血脉相连,同源同根。”
她没动。
遗书背面冒出一行小字,只有在蓝光映照下才能看见:“昭珩吾儿,棠儿即你命门。”
她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同源?命门?
她是他命门,那她算啥?是个被血脉绑住的容器,还是被命运来回碾压的祭品?
她猛地抽回手,令牌掉在地上,蓝光“唰”地一下灭了。遗书飘下来,夹层里滑出半片褪色的红绳,静静地躺在石台上,跟青铜鼎里尸体刀柄上缠的一模一样。
楚昭珩抬手想去抓,可只抓到了空气。
就在这时候,云清扬从阴影里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右肩的血还在流,掌心的黑气直翻涌。他盯着那蛊虫,眼里的戾气一下子暴涨,五指一收,蛊虫就飞起来,直冲着楚昭珩眉心扑过去。
沈清棠没拔刀。
她一脚踩住遗书,右手五指张开,把染血的将军府令牌横在胸前,左手掐诀,用《刑狱图录》里的“血引归位”之法,引动体内血脉震荡。一声短促的清啸从她喉咙里发出来,声波跟刀刃似的,直冲着蛊虫去了。
蛊虫在空中停了一下,翅膀抖了抖,好像被无形的力量压住了。
她转身落地,七根银针“唰”地射出去,插在地面的七个关键节点上,针尾的微光一闪一闪的,反向北斗阵就成了,把楚昭珩圈在了阵心。
蛊虫撞到光阵上,发出尖锐的叫声,反弹回来,正好落在云清扬手里。
他握着蛊虫的指尖突然闪过一丝金芒,一下子就没了。他整个人僵了一下,眼底的戾气像潮水一样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瞬间的清醒。
“清棠……”他声音沙哑,竟带着几分熟悉,“别让蛊虫靠近他。魂已经残了,再被引,就真回不去了。”
她一愣。
这语气,这称呼——可不是云清扬平时那冷漠疏离的样子。
可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云清扬眼神又暗了下去,掌心的黑气又翻涌起来,五指一收紧,蛊虫挣扎着又要飞起来。
她不再犹豫,柳叶刀“唰”地出鞘,寒光一闪,直冲着云清扬的咽喉砍过去。
刀锋离他脖子还有三寸的时候,云清扬猛地抬起头,眼里的金芒和黑气激烈地交锋,嘴唇颤抖着,吐出两个字:“信我……”
她刀势稍微顿了一下。
就这一眨眼的工夫,云清扬反手把蛊虫扔到石窟深处。蛊虫撞到岩壁上,掉在尘埃里,不动了。
他整个人像脱力了似的跪倒在地,抬手摸了摸银质面具,手指关节都发白了。
“我……不是我。”他小声说,“二十年前,我就死了。现在活着的,是药尊的壳,柳相的傀儡,先帝的……祭品。”
沈清棠慢慢把刀收起来。
楚昭珩靠在阵心,喘气慢慢平稳了,心口的胎记还闪着微光。他盯着云清扬,声音低沉:“你给先帝下毒,是为了让他‘死而不僵’,好等换魂术成功?”
云清扬苦笑着说:“不是为了他。是为了她。”
“谁?”
“你母亲。”他抬起眼,目光落在沈清棠脸上,“她才是真正的北疆布防图守护者。先帝夺了她的兵权,把她关在深宫里,她临死前,把布防图封进你掌心,把信物交给你父亲。而我……奉命给她喂下慢性毒药,让她无声无息地死去。”
沈清棠指尖冷得厉害。
母亲被毒杀的画面又浮现在眼前——她七岁那年,母亲倒在血泊里,指尖还抓着半块玄铁虎符。
“为什么?”她问。
“因为先帝要复活。”云清扬声音越来越低,“二十年前,他中了蛛网毒,命不久矣。柳相出主意,用‘换魂术’把他的魂魄转移到新的躯壳里。而那个躯壳……必须是沈氏血脉和皇室血脉的结合体。”
她猛地看向楚昭珩。
楚昭珩闭上眼,再睁开的时候,目光很沉静:“所以,我不是楚昭珩。我是他们用你父亲从北疆带回来的影卫躯体,加上我母妃临终前留下的皇室血脉,再用换魂术强行续命的‘容器’。真正的楚昭珩,早就死在七月初七了。”
石窟里安静得吓人。
她突然笑了,笑声冷得刺骨:“所以,你每个月朔日毒发,要喝我的血,不是为了压制毒性,而是为了维持血脉共鸣?你我的血本来就同源,只有我的血,才能激活你体内剩下的皇室血脉,让你这个‘容器’不至于彻底散架?”
楚昭珩没否认。
“那你知不知道,”她往前走了一步,声音压得很低,“我左肩的胎记,为啥是珍珠海棠?”
他没说话。
“因为那是沈氏嫡系的印记。”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只有继承《刑狱图录》和北疆布防图的人,出生的时候才会有。而你心口的胎记,为啥跟我耳后珍珠耳坠下的印记一模一样?”
他抬手,轻轻碰了碰她耳后。
“因为……”他声音沙哑,“你是我命门,也是我血脉的源头。你不是在救我。你是在……唤醒我。”
她猛地往后退了一步。
云清扬突然抬起头,盯着楚昭珩,眼里的金芒一下子变强:“容器还在,魂没进归墟。只要沈氏血脉不断,先帝的魂,总会回来。”
“那就让它永远归墟。”沈清棠抬手,把遗书卷起来,塞进袖里,紧紧握着令牌,“从今以后,我不再是任何人的祭品,也不再是任何人的钥匙。我要的,是真相。”
楚昭珩看着她,忽然抬手,把折扇递出来。
扇骨上北斗七星的银针微微颤抖。
“要是你想要真相,”他说,“那就用它,打开最后一道门。”
她没接。
云清扬挣扎着站起来,指尖又闪过金芒,小声说:“小心沈墨。他不是为了杀你。他是为了……护你。”
话还没说完,他掌心的黑气突然翻涌起来,整个人僵住了,眼神又变得阴鸷。
沈清棠转身,把楚昭珩扶起来,反向北斗阵的光晕还没散,她一脚踢开蛊虫,头也不回地往密道出口走去。
身后,云清扬的声音最后一次传过来,带着撕裂般的挣扎:“清棠……毁掉红绳……它才是血契信物……”
她脚步没停。
密道石门慢慢合上,最后一缕光消失前,她低头看了眼袖里的遗书。
那半片红绳,正静静地躺在“棠儿亲启”四个字上面。
她的指尖摸过绳结,突然用力一扯。
绳结没断。
反而渗出一滴血,顺着红绳慢慢爬,最后停在绳尾,凝成一颗猩红的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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