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钱胖子那得意又猖狂的笑声，通过大喇叭传遍工厂的每一个角落时。
整个红星机械厂，先是陷入了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紧接着。
“操他妈的！”
一个刚刚还在怀疑周解放的老师傅，第一个红了眼，抄起身边的一根铁棍，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
“这帮狗娘养的畜生！”
“老子跟他们拼了！”
这一声怒吼，像点燃了炸药桶的引信！
“轰！”
整个工厂，彻底炸了！
“打死他们！”
“打死这帮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上百名工人，脸上写满了被欺骗、被愚弄的滔天怒火！
他们像潮水一样，疯狂地朝着被捆在地上的孙大海和刘三涌了过去！
那几个刚刚被孙大海供出来的同伙，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身边愤怒的工友一脚踹翻在地！
拳头！
脚！
还有各种能抓到的工具，雨点般地落在了他们身上！
惨叫声，咒骂声，响成一片！
“拦住！都他妈给老子拦住！”
李铁牛双眼赤红，带着保卫科的十几个人，用身体组成了一道人墙，死死地挡在孙大海和刘三前面。
可他们面对的，是上百个被彻底激怒的工人！
人墙瞬间就被冲得摇摇欲坠！
“解放！再不控制场面，要出人命了！”
王卫国急得满头大汗，死死地拉住一个要冲上去的年轻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都给我住手！”
一声炸雷般的怒吼，从高台上传来！
周解放抓起了审讯时用的大喇叭，对着人群发出了咆哮！
他的声音，盖过了一切！
狂暴的人群，动作猛地一滞！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看向了那个站在高台上，浑身散发着冰冷杀气的年轻厂长！
周解放的眼神，像刀子一样，从每一个人的脸上刮过。
“为了这几个杂碎，脏了你们自己的手，值得吗？”
“把他们打死了，警察是来抓你们，还是来给你们发奖状？”
冰冷的话语，像一盆冰水，让所有人都冷静了下来。
是啊！
打死这几个王八蛋是解气了。
可然后呢？
自己也得进去蹲大狱！
周解放见场面被控制住，将喇叭递给旁边的王卫国。
他指着地上像死狗一样的孙大海几人，下达了命令。
“把这几个工业间谍，给我捆结实了！”
“王书记，你亲自去给县公安局打电话！”
王卫国一愣。
“解放，说……说什么？”
周解放冷冷一笑，一字一句地说道。
“就告诉他们！”
“我们红星机械厂，抓到了市电机厂派来的商业间谍！”
“人赃并获！录音为证！口供齐全！”
“让他们立刻派人来，把这些国家的蛀虫，全部带走！”
这话一出，所有工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狠！
太狠了！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工厂矛盾了！
这是直接把事情捅到了天上去！
是要把钱胖子，把整个市电机厂，往死里整啊！
“还有！”
周解放环视全场，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斩钉截铁的狠厉。
“把今天烧掉的所有铜线，所有损失，都给我一笔一笔记下来！”
“记在市电机厂的账上！”
“这笔账，我们早晚有一天，要连本带利，让他们十倍、百倍地吐出来！”
工人们的血，再次被点燃了！
但这一次，不再是失控的愤怒！
而是一种同仇敌忾，一种跟着厂长干到底的决绝！
处理完内奸，周解放并没有让大家散去。
他让保卫科的人，把那几个被打得半死的内奸拖到一边看管起来。
然后，他重新站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同志们！”
他深吸一口气。
“坏人，我们抓了！气，我们也出了！”
“但是，我想问大家一个问题。”
“我们真正的敌人，是谁？”
“钱胖子！”
人群中，有人立刻大喊。
“市电机厂！”
立刻有人附和！
周解放却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
“他们，都只是苍蝇！”
“今天赶走了一只钱胖子，明天还会有李胖子，王胖子！”
“只要我们自己身上有臭肉，苍蝇就永远不会断！”
所有人都愣住了。
不明白周解放这话是什么意思。
周解放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然后又指向了所有人。
“我们真正的敌人，在这里！”
“是我们脑子里，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穷根’！”
“是我们骨子里，那种不敢想，不敢试，总觉得我们自己不行的‘旧思想’！”
这番话，振聋发聩！
许多老师傅，都若有所思地低下了头。
周解放的声音，变得愈发激昂！
“钱胖子为什么敢这么欺负我们？！”
“因为他打心眼里就觉得，我们是泥腿子！我们是乡下人！我们这辈子就只配刨地，我们根本就不可能造出电机来！”
“我们当中，为什么有一些同志，昨天会动摇，会恐慌？！”
“因为我们自己的心里，其实也藏着一个‘钱胖子’！我们也在怀疑自己，我们是不是真的不行？！”
“今天！”
“我就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我们心里的这个‘钱胖子’，彻底打碎！”
“我要告诉你们所有人！”
“我们行！”
“我们不但行！我们还要比他们这些所谓的正规大厂，做得更好！”
说完！
他直接从高台上跳了下来！
“王技术员！把家伙事儿都给我搬上来！”
王建早就热血沸沸，听到命令，立刻带着几个年轻人，把一个早就准备好的大工作台，抬到了高台前。
工作台上，摆着一个完好无损的定子。
和那十个烧成黑炭的报废品！
周解放拿起一个报废的定子，又拿起一个好的。
当着所有人的面，他拿起钳子和剪刀，竟然开始现场解剖！
“大家看！”
他扯出烧黑的铜线，又扯出完好的铜线。
“电机的原理，说白了很简单！就像我们浇地的水管子！”
“这铜线，就是水管！电，就是水！”
“我们让水在管子里，按照我们规定的路线跑，它就能带动水车转起来！”
“但孙大海这个狗东西，干了什么？”
“他偷偷在我们的水管上，扎了无数个看不见的洞！”
“所以水一进去，就漏得到处都是！水管子自己，当然就烧坏了！”
这个比喻，简单粗暴！
却让所有只有小学文化的工人，瞬间就明白了什么叫“短路”！
原来这么高大上的东西，就这么简单？！
周解放紧接着，又拿起那个完好的定子。
“那我们的设计，到底有没有问题？”
“我现在就告诉大家！”
“没有！一点问题都没有！”
他让王建接上电源！
嗡——
一声轻微而平稳的嗡鸣声响起！
一个连接在定子上的小灯泡，瞬间亮起了耀眼的光芒！
成功了！
在所有人的面前，一次成功！
工人们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
之前所有的阴霾，所有的不自信，在这一刻，被彻底粉碎！
周解放等欢呼声稍稍平息。
他从怀里，郑重地，拿出了一卷全新的图纸！
那才是真正的核心图纸！
他高高举起图纸，如同举起一面战旗！
“现在！内部的蛀虫，被我们清除了！”
“外部的敌人，也让我们看清了他们的嘴脸！”
“我们所有人，拧成了一股绳！”
“我宣布！”
“我们红星机械厂，自主研发，完全绕开市电机厂所有技术壁垒，结构最简化，材料要求最低，最适合我们自己生产的——”
“‘火种一号’电机，正式进入全线试生产！”
“从今天起！我们要让所有看不起我们的人，都睁大他们的狗眼看清楚！”
“我们红星村的这把火，是怎么烧起来的！”
“这一次，我们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李铁牛第一个振臂高呼！
“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上百名工人，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震天的怒吼！
声浪，冲破了工厂的围墙，响彻了整个红星村的上空！
工厂办公室的窗户边。
技术员王建，默默地看着院子里那如同即将出征的军队般狂热的人群。
看着那个站在人群中央，仿佛天生就该是指挥千军万马的将领般的年轻厂长。
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份他熬了两个通宵，写满了对周解放“胡闹行为”的担忧和批判，准备上交给县里的万言书。
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愧疚，一丝自嘲。
然后，是前所未有的狂热和敬佩！
他缓缓地，却又无比用力地，将那份报告，撕成了碎片！
碎纸，如雪花般，从他指间飘落。
他知道。
自己不是在撕毁一份报告。
而是在撕毁自己过去三十年里，所有固步自封的愚蠢和偏见！
他正在见证的，不是一个工厂的诞生。
而是一个时代的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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