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在狭窄、污水横流的巷弄里亡命奔逃。身后钦天监修士的呼喝声如同跗骨之蛆,越来越近。他肺部火辣辣地疼,肋下的伤口每一次迈步都牵扯出钻心的刺痛。掌心那枚铜钱依旧滚烫,烙印的位置隐隐发麻,像一枚嵌入血肉的活物。
“分头追!他受了伤,跑不远!”柳玄风冰冷的声音穿透杂乱的街巷。
王朝一个急拐,冲进一条更阴暗、堆满杂物和垃圾的小巷。浓重的酸腐霉味混合着劣质脂粉和廉价酒气扑面而来,熏得他几乎窒息。这里是“黑水坊”,京城最底层的三不管地带,鱼龙混杂,污浊不堪。他背靠冰冷的土墙剧烈喘息,汗水混着血水滑落。
嗡……
掌心铜钱的灼烫感突然转变了节奏,不再是单纯的警示,而是带着一种微弱却清晰的脉动,如同指向标,拉扯着他望向巷子深处一家挂着破旧幡子、门脸狭窄的茶肆——“忘忧茶寮”。
铜钱在指引他进去?王朝心中警铃大作。这地方怎么看都透着不祥。但身后的追兵声已近在咫尺!他别无选择,一咬牙,矮身钻进了那扇低矮油腻的门。
茶寮内光线昏暗,空气污浊得几乎凝成实质。几张油腻的破桌旁,三教九流的人物或低声密语,或大声喧哗,眼神都带着底层特有的警惕和凶狠。王朝的闯入,瞬间吸引了数道不怀好意的目光。
“哪来的泥腿子?滚出去!”一个袒胸露怀、脸上带疤的壮汉拍桌而起,唾沫星子横飞。
王朝心中一紧,下意识攥紧了拳头,掌心铜钱烙印微微发烫。就在这时,一个瘦小精悍、眼神滑溜如泥鳅的身影从柜台后闪出,一把按住了疤脸壮汉的肩膀。
“疤哥,疤哥!消消火!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嘛!”这人满脸堆笑,对着疤脸壮汉点头哈腰,又转头看向王朝,小眼睛飞快地上下扫视,尤其在王朝沾满血污泥泞的衣衫和紧握的右手上停留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这位小兄弟,面生得很呐?打哪来?惹上什么麻烦了?”瘦子笑嘻嘻地问,语气带着试探。
王朝喉咙干涩,沙哑道:“路过…讨碗水喝。”
“哈哈,好说好说!”瘦子热情地招呼王朝到角落里一张空着的破桌旁坐下,手脚麻利地倒了碗浑浊的凉茶,“鄙人姓刘,行六,道上兄弟给面子,叫声‘老六’就行。小兄弟怎么称呼?”
“王…”王朝差点脱口而出,随即警觉地改口,“石头,叫我石头就行。”
“石头兄弟!”瘸腿老六一拍大腿,“爽快!看兄弟这风尘仆仆的样子,还带着‘彩’,怕不是遇上‘鹰爪子’(官府爪牙)了吧?”
王朝沉默,端起碗猛灌了一口凉茶,劣质的苦涩感冲入喉咙,却压不下心头的焦灼。他敏锐地感觉到,这个瘸腿老六绝非常人,那双眼睛里藏着太多的算计。而且,他提到“鹰爪子”时,茶寮里好几个角落都有人投来或警惕或幸灾乐祸的目光。
“嘿,在这黑水坊,鹰爪子也得盘着!”疤脸壮汉灌了口酒,不屑地哼道,“咱‘计都’的地盘,还轮不到他们撒野!”
计都!
王朝心中剧震!这个名字如同惊雷!铜钱指引他来的地方,竟然就是这个神秘的地下组织?他强压震惊,不动声色地问:“计都?”
“哟?石头兄弟也听过咱‘计都’的名号?”瘸腿老六眼中精光更盛,凑近了些,压低声音,“看来兄弟也是同道中人?还是…有门路?”他意有所指地瞥了眼王朝始终紧握的右手。
就在此时,茶寮外突然传来一阵极其嘈杂混乱的喧哗!伴随着利器碰撞的铿锵声、愤怒的咆哮和凄厉的惨叫!
“杀人了!快跑啊!”
“是‘血狼帮’和‘毒蛇堂’的人打起来了!”
“死人了!死人了!”
整个茶寮瞬间炸开了锅!原本坐着的人纷纷站起,探头探脑,有人甚至兴奋地往外挤去看热闹。疤脸壮汉骂骂咧咧地抄起桌下的短斧:“他娘的!又是这两帮杂碎!三天两头闹腾,搅得老子喝茶都不安生!”
瘸腿老六脸色也变了变,对着王朝飞快道:“石头兄弟,外面乱,先在这坐着别动!”说完,他也跟着人群涌向门口。
王朝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陡然攀升到顶点!他猛地起身,不顾一切地挤到门口,顺着人缝向外望去。
只见不远处一条更宽的巷子里,两拨人马正杀得难解难分。一方穿着杂色短打,胸口绣着狰狞狼头;另一方则身着暗绿色劲装,袖口盘着毒蛇纹路。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惨烈异常。
然而,王朝的目光瞬间被巷子深处、靠近一堵断墙的地方牢牢吸引!
一个异常魁梧的身影倒在那里,像一座倾塌的铁塔。他穿着普通的褐色布衣,与周围厮杀的帮众格格不入。此人满面虬髯,怒目圆睁,脸上凝固着难以置信的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憋屈?他胸口插着三把不同样式的短刀,致命的一刀正中心脏,手法极其精准狠辣。鲜血在他身下汇聚成一小滩。
更让王朝头皮发麻的是,就在这魁梧汉子尸体旁边的断墙根下,几个巨大的、扭曲的、仿佛用鲜血混合着污泥涂抹上去的字迹,在昏暗光线下狰狞刺眼:
借——刀——杀——人!
借刀杀人!
王朝浑身冰冷!这手法,这血字…与天机星的死如出一辙!又一个天罡星宿陨落了!而且是被伪装成帮派仇杀!
嗡——!
掌心铜钱再次剧烈灼烫!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一股微弱却极其精纯、带着某种不屈战意的热流,如同被唤醒的火山熔岩,猛地从铜钱烙印处炸开,瞬间冲入王朝四肢百骸!
“呃啊!”王朝忍不住闷哼一声,感觉一股沛然的力量瞬间充盈了几乎枯竭的身体!肋下的剧痛似乎都减轻了许多,五感变得异常敏锐,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远处血狼帮一个小喽啰脸上惊恐扭曲的毛孔,能听到毒蛇堂头目粗重喘息中夹杂的细微破风声!
这股力量…陌生又熟悉!带着星辰般的浩渺与不屈的意志!是天罡星力?我自己的星力?!
这念头如同闪电划过脑海!难道…我真是天罡星宿转世?可那血字…那针对天罡星的谋杀…还有柳玄风他们的追捕…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咦?”旁边的瘸腿老六敏锐地察觉到了王朝瞬间的气息变化和那声闷哼,他猛地转过头,小眼睛死死盯着王朝,尤其是他紧握的、微微颤抖的右手,脸上那职业化的假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探究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忌惮。
“石头兄弟,你这…气色突然好了不少啊?”瘸腿老六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王朝心头警兆狂鸣!强行压下体内奔涌的星力,让那奇异的力量感迅速消退,脸色重新变得苍白疲惫,沙哑道:“吓…吓的…没见过这么狠的场面…”他指着那魁梧汉子的尸体和血字,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恐,“那…那是什么字?太邪门了!”
瘸腿老六的目光在王朝脸上和远处的血字间来回扫视,狐疑之色并未完全消退。他盯着“借刀杀人”四个字,眉头紧锁,喃喃道:“借刀杀人…嘿,好手段啊。血狼帮和毒蛇堂这两把蠢刀,被人耍得团团转,连砍了谁都不知道…”
就在这时,混乱的战场边缘,一个穿着毒蛇堂服饰、刚才厮杀中似乎颇为勇猛的汉子,在同伴掩护下,正悄悄靠近那魁梧汉子的尸体,眼神贪婪地盯着尸体腰间鼓囊囊的钱袋,似乎想趁乱摸尸。
“蠢货!别碰那尸体!”瘸腿老六突然厉声喝道,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盖过了部分喧哗。
那毒蛇堂汉子被吓了一跳,动作僵住,不满地瞪向瘸腿老六:“瘸老六!你他娘管得着吗?死人财不捡白不捡!”
“想死你就摸!”瘸腿老六冷笑一声,指着那四个血字,“看见那字了吗?‘借刀杀人’!这大个子才是正主!你碰他一下,信不信回头就有人借你的头当夜壶?”
那汉子看着血字,又看看魁梧汉子死不瞑目的脸,似乎也感受到一股寒意,脸色变了变,悻悻地啐了一口,转身又杀向血狼帮的人。
瘸腿老六这才转向王朝,脸上重新堆起笑容,但那笑意未达眼底:“石头兄弟,见笑了。这黑水坊啊,就是这样,蠢人多,明白人少。不过…”他话锋一转,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蛊惑,“我看兄弟你,不像个蠢人。身上有麻烦,还带着…有意思的东西?”他意有所指地瞥了眼王朝的右手。
“你想怎样?”王朝心中警惕提到最高。
“不想怎样。”瘸腿老六嘿嘿一笑,“就是想请石头兄弟喝杯好茶,交个朋友。顺便…给兄弟指条明路。在这黑水坊,想活命,想弄清楚一些事,总得找个靠得住的‘屋檐’不是?”
“屋檐?”王朝皱眉。
“对,屋檐。”瘸腿老六指了指脚下,又指了指巷子深处更幽暗的方向,“比如…咱‘计都’。兄弟你刚来,可能不知道,在这京城地下,咱‘计都’的屋檐,够大,也够结实。能遮风,也能…挡鹰爪子的追魂索。”
“他在那儿!别让他跑了!”
“封锁巷口!抓活的!”
钦天监修士的呼喝声如同追魂令,再次清晰地从巷口传来!显然他们已经清理了外围,追进了黑水坊深处!
王朝脸色骤变!柳玄风他们竟然这么快就追到了这里!
瘸腿老六也听到了,小眼睛一眯,闪过一丝厉色:“啧,鹰爪子鼻子够灵的!石头兄弟,看来你惹的麻烦不小啊!”他语速飞快,“两条路:一,你现在冲出去,跟他们硬碰硬,九死一生;二,跟我走,进‘计都’的地盘深处。进了里面,鹰爪子一时半会儿也搜不到!敢不敢赌一把?”
巷口已经能看到深青色袍服的身影!追兵近在咫尺!体内那股刚刚涌现的星力还在微弱地涌动,但面对柳玄风那种高手,无异于杯水车薪!
铜钱在掌心持续传来灼热的脉动,这一次,似乎隐隐指向瘸腿老六所说的“计都”深处方向。
借尸还魂…借这黑水坊的混乱淤泥藏身?借这“计都”的屋檐避祸?这是铜钱的指引,还是另一个更深的陷阱?
“带路!”王朝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咬牙低喝。他别无选择!这黑水坊,这“计都”,就是他现在唯一的“尸”,唯一的“魂”!
“痛快!”瘸腿老六咧嘴一笑,露出黄牙,转身就朝茶寮后门一条极其狭窄、堆满垃圾的缝隙钻去,“跟我来!快!”
王朝最后看了一眼巷口逼近的深青色身影和远处那具魁梧尸体旁狰狞的“借刀杀人”血字,不再犹豫,紧随瘸腿老六,一头扎进了那象征着未知与危险的、更深的黑暗之中。掌心铜钱烙印灼热依旧,体内那股新生的、属于“天罡星”的微弱星力,在亡命奔逃中,如同黑暗中的一点微弱萤火,既带来一丝力量,也映照出前路更加深重的迷雾。这“借尸还魂”的棋局,他这枚棋子,已被彻底推入了暗流汹涌的漩涡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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