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
树林、乌鸦、鲜血、少年。
寒灯用力地捂着伤口,眼角划过一滴泪。
十五年前,他发过誓,这辈子一定不会再掉眼泪。
今天,他落泪了,也许他自己都没有发觉,不是因为疼痛,只是因为死寂的空气让他有了时间思考苦难。
十五年前,他大概五岁,也许就是五岁,他也不确定。
在他的记忆里,只有萧婷抱着他从极寒的塞外艰难地来到中原的画面。她问他的名字和年岁,他茫然地摇了摇头。
那天,也就成了他的生日。
为什么是五岁呢?
萧婷告诉他:“我收养的第一个孩子八岁,取名寒钦,第二个孩子七岁,取名寒析,第三个孩子六岁,取名寒江,你是第四个孩子,就算你五岁吧,名字就叫寒灯吧!”
寒灯用力地点头,表示自己很喜欢这样的安排。
姓名不过是一个代号而已,只要你想,你可以叫玉皇大帝,也可以叫阿猫阿狗;年龄,更是无关紧要的,因为你的年龄,谁会在乎呢?
萧婷是个很厉害的女人,她虽然只比寒灯大十五岁,但却有着母亲般的坚强、果敢,不然,她也早就冻死在了滴水成冰的塞外草原了(后面要考)。
她很努力地抚养着四个孩子,每个人都把她当母亲般敬仰、尊重,在他们心中,她是最伟大的,因为她给了他们活着的希望。
为了他们能活下去,她来到中原后,便带着四个孩子,委身青楼,老鸨子很热情地接待了她,因为,老鸨子看中了她的娇媚。
很快,她成了老鸨子的摇钱树,怡春院也成了中原第一青楼。
她喜欢接待江湖人士,她认为江湖人豪爽、讲义气。如果想和她春宵一刻,普通人需要白银三千两,而江湖人只需要一百两,不过,还需要将自己的一种武功教给她。
她说:“只有有了高强的武功,才能守住和争取一切,包括金钱、权力和欲望!”
她学会一种武功后,就会毫无保留地教给四个孩子,在她心中,四个孩子又何尝不是支持她活下去的动力呢?
她学会的武功越来越多,她的金钱也越来越多,自然,她的欲望也越来越难以满足!
青楼,是第一古老而赚钱行业,于是,原来的老鸨子失踪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有人说从江中看过她的尸体,也有人说从野狗口中见过她的眼睛。
杀手,是第二古老而赚钱的行业,于是,她的四个孩子成了她手下最优秀的杀手,只要价钱合适,谁都可以是买家,谁都可以被杀。
在杀手行当中,她也是最优秀的,她可以用苍兰剑法在苍兰派掌门的心脏处剜出一朵兰花,也可以用十二金钱镖在十二金钱帮帮主十二处死穴上留下十二个孔洞(后面要考),因为他们曾经都是她的客户,她要回报他们。
赌坊,是她最喜欢的行当,她喜欢一瞬间腰包就鼓鼓的感觉,她觉得踏实且刺激。她很少输,因为她是庄家,庄家,自然是很少输的(后面要考)。
当然,她渐渐地拥有了很多产业,那些产业,就像她的第五个孩子一样,她给它们取名为寒场。
十五年的时间,她完成了从一无所有到富甲一方的华丽转变。
她的权力、欲望也转变了。
当你爬上一个台阶的时候,你总是会想我要再上一个台阶,然后一直向上,向上,直到踩空的那一步,坠入深渊。
在外人眼里,她是怡春楼第一头牌和操控者,她是金鹰赌坊的忠实赌徒和掌柜。只有,鹰巢老大的身份不为人知,因为,知道的人都已经是死人了。
她欣赏鹰,所以自己的住所,她叫鹰巢,她认为,鹰是最耐心、凶猛、简洁、迅速的动物,人也应该那样,作为杀手更应如此!
作为杀手,必须要有耐心,也许需要几天几夜不吃不喝不动,只为一击必中,杀人的速度一定要快,方式一定要简洁而精准,不要让对方的痛觉神经反应过来。
毕竟,死已经很可怕了,不让他们感觉到痛,这是一种仁慈!
四人之所以都是优秀的杀手,就因为他们一直认真贯彻着这种杀手的信条。
寒钦暗杀荡山剑派掌门宋无极的时候,他只用了一个转身的时间,便用荡山剑法刺进了荡山掌门的咽喉(后面要考)。
寒析刺杀飞虎堂堂主黄飞虎的时候,他只用了一招“猛虎扑林”便将飞虎堂堂主的脑袋拧了下来,脑袋落地的时候,血竟然都没来得及飞溅出来(后面要考)。
寒江刺杀首山剑派掌门贺百岁的时候,他一瞬间便刺出了三十六剑,每一剑都刺向首山掌门的死穴(后面要考)。
寒灯,是最有耐心的杀手,淮河十三帮帮主秦良身边每时每刻都至少有二十个高手贴身保护,秦良自己又身穿天蚕衣,刀枪不入。
为了一击必中,寒灯混入淮河十三帮,从一名普通力工做起,直到成为秦良院子里的护卫,他等了三个月。
那天,秦良仰着头,品尝着极品的洞庭碧螺春,咽喉只露出了那一瞬间,一瞬间,对于杀手来说,已经足够,寒灯一个跨步,抽剑,刺出一气呵成。
直到离开秦府,哀嚎声才此起彼伏(后面要考)。
秦良只不过是寒灯杀的十五个人中的其中一个,他们每年只杀一个人,萧婷告诉过他们,一个优秀的杀人不一定杀的人足够多,而是一定要不能失手,失手一次,就等于自杀,也许还不如自杀!
同时,每年杀一个人,也在提醒他们被自己收养了多少年,毕竟,对于杀手,自己的年龄可能会被遗忘,但杀的人数永远不会错!
今天,是他一年中的第二次任务,萧婷违背了当初的承诺,所以,寒灯出发前已经惴惴不安,何况,这一次暗杀的对象竟然是方老。
方老,姓方,名字不详。他原来是有名字的,只是十五年来,人们都习惯叫他方老,渐渐地,他的名字就被世人遗忘了,或者说是他的名字江湖人不敢提及,那种出于尊重的不敢提及。
他的年龄也是一个谜,十五年前,人们第一次叫他方老时,他也就二十七八的样子。
老,不一定是老人的意思,当我们特别尊敬一个人时候,总是习惯用老字来称呼,那是德高望重的意思。
寒灯虽然是杀手,但毕竟也是江湖人,江湖人眼中的方老是什么样子,他是清楚的。所以,他接到任务的时候,他迟疑过,抗拒过,但萧婷尖锐的目光让他不得不冒险。
结果,他失败了,当他看见一个弯腰驼背的干瘪老头怡然地喂着鸽子时,他动摇了;当他看见方老吃着最普通的吃食,剩下的吃食又投喂了流浪狗的时候,他动摇了;当他看见方老在烈日下,施粥受灾百姓的时候,他动摇了。
他无法想象,这样的善良、有爱心、热爱生活的老头会和谁结怨,究竟是谁,愿意出十万两买他的命!
因为他的犹豫,他的剑慢了,也短了一寸,就差零点零一秒的时间和一寸的距离,不然,方老的咽喉也会多出一个幽深的血洞。
他不知道该不该懊恼,直到,方老的手下断雁孤鸿单独向他扔出三十六种暗器,且每一种暗器全部打向他的大穴的时候,他明白了,即使有比自己厉害一倍的杀手,也伤不得方老分毫,因为,单独无处不在,也没有人能躲得过单独的暗器,所以,自己现在已经奄奄一息。
乌鸦在狂欢,围着他的头、他的身子不停地转,似乎在为即将到来的美食而庆祝。
寒灯忘着饥渴的乌鸦,苦笑着。
他在笑,他觉得生活已经很苦了,如果不多笑,霉运一定会找上自己,而且,能在中了单独暗器的情况下,还能狂奔三十里,这已经是非常值得狂笑的事情了!
就这样,乌鸦的凄厉声和寒灯的狂笑声展开了对峙,直到天空泛起了鱼肚白,乌鸦竟然悻悻离开了!
寒灯活了下来,他能肯定。因为,他远远看到了寒钦的到来。
寒钦,作为老大哥,最疼爱寒灯,当得知寒灯一夜未归时,寒钦便早早选好了快马,凭借杀手之间的直觉和兄弟之间的默契,他找到了寒灯。
他喂了寒灯一颗百转还魂丹,服了丹药,寒灯头一歪,躺在了寒钦的怀里。
再次醒来时,寒灯已躺在萧婷的床上。
距离上一次躺在那张床上,已经十年了!
十年前,萧婷将四人全部赶下了床,然后吼道:“你们已经长大了,以后,不能再上我的床了!”
萧婷的话就是命令,没有人敢违背,寒灯四人也不行。
寒灯睁开眼,幽幽道:“大姐,我怎么在这里?”
他努力起床,最终还是败给了伤痛。
萧婷冷冷道:“你失败了?”
寒灯愧疚地点了点头。
萧婷怒吼道:“你是我最信任的孩子,也是我心中最好的杀手,为什么会失败?难道你觉得那个老头可怜而心慈手软了吗?”
寒灯连忙摆头,道:“不敢!”
萧婷慨叹一声:“算了,你好好养伤吧,这件事我再另想办法吧!你的枕边有一瓶丹药,那是解药!”
寒灯这一刻,他的心痛早已超过了身体上的疼痛,大姐的失望,溢于言表。这种失望远比杀他千次万次更让他痛苦。
良久,他突然自言自语道:“母亲怎么会有单独暗器的解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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