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八点,阳光斜斜切进住院部八楼的走廊,将护士站的电子钟镀上金边。黄教授的皮鞋声由远及近,白大褂下摆随着步伐划出利落的弧线,身后跟着的五位医生,陈东抱着病历夹,众人像一列训练有素的候鸟。
“今天重点关注三台术后患者。”黄教授推开2号病房门,消毒水味混着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扑面而来。床上的张大爷刚做完冠脉搭桥手术,缠着纱布的胸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实习生们迅速散开,有的记录生命体征,有的翻看病历,陈东的钢笔尖在记录本上沙沙作响,将黄教授说的“术后抗凝剂量调整”“注意监测凝血指标”等要点逐一记下。
隔壁病房传来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夹杂着家属压低的交谈。黄教授的声音突然提高:“3床肺叶切除术后的患者,要特别注意痰液性状,出现血性痰立刻上报。”话音未落,走廊尽头的呼叫铃骤然响起,尖锐的铃声刺破空气。
“别慌,按流程处理。”黄教授扫了眼手表,指针指向8:50,“王丽,陈东,接下来我要带他们去五楼手术室,这边交给你们。”他的目光在两人身上短暂停留,“记住,每个医嘱都要双重核对。”
“好的老师!”王丽挺直腰板,胸前的工作牌随着动作轻轻晃动。作为副主任医师,她眼角已有细纹,却掩不住眼神里的干练。待教授一行人走远,她转向局促站在一旁的陈东:“小陈,别紧张。你先把每个患者的用药清单整理出来,我再复核。”
陈东点头应下,快步走向医生办公室。电脑屏幕蓝光映着他专注的侧脸,指尖在键盘上快速敲击,逐条核对患者的用药剂量、频次和注意事项。他想起刚进科室时,总被前辈们说“眼里没活”,如今早已学会一边听医嘱,一边预判下一步操作。
“王姐,您看看。”十分钟后,陈东将打印好的清单递过去,纸页边缘还带着打印机的余温。王丽推了推眼镜,逐行比对,从硝酸甘油的微量泵速度到抗生素的过敏史备注,连小数点都不放过。确认无误后,她郑重签下名字,将单子交给护士站:“小李,配药时再核对一遍。”
走廊里,护士推着治疗车匆匆而过,车轮碾过地砖的声音像急促的鼓点。陈东刚想喝口水,突然被家属的呼喊惊得放下水杯。
“医生!6号床血压飙到158了!”
王丽和陈东几乎同时冲向病房。张大爷正攥着床单,额头布满汗珠,心电监护仪的数字像疯狂跳动的火焰。王丽迅速摸出听诊器贴在老人胸口,陈东已翻开最新的检查报告。
“别急,术后血压波动很常见。”王丽的声音沉稳有力,安抚着一旁脸色发白的家属,“小陈,先开硝酸甘油微量泵,0.5μg/kg/min起始,密切监测血压。”
陈东转身冲向治疗室,白大褂在身后扬起。取药、配液、调试微量泵,每个动作都经过无数次训练,却依然不敢有丝毫懈怠。当淡红色的药液缓缓流入输液管,他长舒一口气,抬头正对上王丽赞许的目光。
“家属注意,”王丽指着监护仪,“血压降到120左右立刻叫我们。到这个数就要停止用降压药了,记住,术后观察容不得半点马虎。过两天患者可以下床活动的时候,我们就给他开口服的药物。”
接下来的十二个小时,王丽和陈东的白大褂在各个病房间穿梭,像两片被风裹挟的云。他们查看6床胸腔积液引流情况,为11床调整镇痛泵剂量,又蹲在抢救室地板上给突发室颤的患者做心肺复苏。汗水浸透的后背刚被空调吹干,新的呼叫铃又将他们拽入下一场“战斗”。?
正午十二点,两人终于在休息室的角落坐下。微波炉里转好的盒饭冒着热气,王丽用一次性筷子戳了戳冷掉的青菜,突然开口:“陈东,你的学习能力很强,各方面熟练得很快,你很不错。”?
陈东嘴里还嚼着米饭,慌忙咽下:“王姐,您才是经验丰富,我看您在处理患者的情况和检查的时候,那种淡定从容,非常厉害。”?
王丽笑了笑,眼角的细纹里盛满岁月沉淀的温柔:“医学一事,都是经验的累积。不出几年你也能做到,而且你以后会做得比我更好。”她舀起一勺蛋花汤,目光飘向窗外摇曳的梧桐叶,“我刚开始的时候,还没有你这么淡定从容,总是出些小问题。就像早上你打印的患者用药清单,我当年总有一两个数值看错。幸好遇到黄老师,每次都能及时发现问题。”?
窗外的蝉鸣一阵高过一阵,两人边吃边聊,从病历书写规范谈到最新的诊疗指南,仿佛忘记了时间的流逝。直到夕阳将休息室的瓷砖染成蜜色,陈东才惊觉已过七点。?
医院大门外,晚风裹着城市的霓虹扑面而来。陈东揉着发酸的肩膀刚走出几步,突然被一声呼唤叫住。“陈东,你等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他转身,看见莹莹穿着淡蓝色连衣裙站在路灯下,手里的咖啡杯在地面投出摇晃的影子。“哦,莹莹,你怎么在这儿?有什么事吗?”?
“能找个地方聊聊吗?我有话跟你说。”?
咖啡厅的冷气驱散了暑气,摩卡的香气氤氲在两人中间。陈东搅动着杯中的奶泡,等莹莹终于开口。?
“你知道吗?微微她快要结婚了。”?
这句话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陈东心里激起细微的涟漪。他望着玻璃窗外川流不息的人群,路灯将路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莹莹,我跟她已经分手了,而且是她提出来的。”他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汪深不见底的湖水,“我觉得没什么问题,现在我们最多算是普通朋友。如果相遇,我会对她说一声好久不见,仅此而已。”?
莹莹盯着他的眼睛,试图捕捉到一丝失落或不甘,却只看到一片沉静。“你真的放下了?”?
陈东轻抿一口咖啡,苦涩在舌尖散开:“穿上白大褂的那天,我就知道有些东西注定要放下。医院走廊的尽头不是咖啡厅,而是手术室和ICU。”
莹莹仍不死心,指尖摩挲着咖啡杯沿:“可微微说,你们明明......”?
“明明可以有更好的结局?”陈东轻笑一声,声音里带着几分自嘲,“也许对于你们女生来说,爱情才是最重要的,但对我们男的来说,并不是。特别是我们学医的人员。”他顿了顿,窗外的霓虹在玻璃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斑,像是他这些年熬过的无数个深夜。?
“你知道医学院的课本有多厚吗?摞起来比我人还高。读最多的书,背最复杂的知识,可上班之后前几年,工资基本就在一万上下打转。”他无意识地转动着杯垫,“一直到35-40岁,运气好升一级,工资涨个两三千。40-45岁升到副主任医师,工资也才大约一万五左右。要说发财,根本就是天方夜谭。更不要说那些经验虽然丰富,但又因为各种条件而无法升职的人员了。”?
“更别说无休止的加班。”陈东的目光变得深邃,“一场手术,短则两三个小时,长则十多个小时。穿着三十斤重的铅衣做介入手术时,汗水能把洗手衣浸透三层;连续值24小时急诊班,下了班连路都走不稳。可只要手术室的灯还亮着,监护仪还在响,患者还等着我们,那些所谓的爱情、约会,都只能被抛在脑后。”?
他望向医院方向,急诊楼的蓝白色灯光刺破夜幕,“我不是不想珍惜感情,只是穿上这身白大褂,肩上的责任就重过一切。微微想要的安稳陪伴,我给不了。她父母想要的数十万的彩礼,以我现在的能力,我也给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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