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六年的冬雪落得早,莲安堂的青瓦上积了层薄雪,像撒了层糖霜。林羽蹲在灶门前添柴,看着徐妙锦把最后一坛莲子酒封好,坛口用红布扎着,上面贴了张红纸条,写着“太子周岁贺礼”。
“赵勇说,腊月里太子满周岁,陛下要在宫里摆宴席,让咱们务必进京。”徐妙锦把坛子搬到墙角,那里已经堆了五六个一模一样的坛子,有给朱瞻基的“江山稳固酒”,有给赵勇的“平安顺遂酒”,还有给阿珠的“夫妻和睦酒”。
林羽往灶里塞了块松柴,火苗腾地窜起来,映得他脸上发红:“去吧,正好让你看看京城的雪,比江南的热闹。”他顿了顿,补充道,“我已经让小宝收拾药箱了,他的‘莲心膏’治冻疮最管用,给宫里的娘娘们带些。”
徐妙锦笑着摇头:“就你想得周到。”她转身往炕上铺褥子,褥子是阿珠新绣的,上面的并蒂莲用金线勾了边,在油灯下闪着光,“我也给太子绣了个肚兜,用的是今年新收的蚕丝线,软和。”
出发那天,雪停了。赵勇亲自来接,带来了辆宽敞的马车,车帘是江南的云锦,绣着莲池景致,据说是朱瞻基特意让人赶制的。小宝背着药箱跟在后面,里面装着满满的草药,还有他给太子准备的见面礼——个用桃木刻的小莲台,上面坐着个笑佛。
“林大哥,嫂子,这车稳当得很,保准不颠着你们。”赵勇扶着徐妙锦上车,眼里的笑藏不住,“陛下说了,到了京城,先住太师府,里面的莲池都按莲安堂的样子修的,连青石板都是从江南运过去的。”
林羽摸了摸车壁,果然光滑得很,还带着淡淡的松木香气。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进京时,坐的是辆破马车,车辙里能养鱼,如今却坐上了云锦车帘的马车,恍如隔世。
一路北行,雪越来越大。到了黄河边,河面结了厚冰,马车在冰上走得咯吱响。徐妙锦掀开帘角,看见岸边的柳树上挂满了冰棱,像一串串水晶,忍不住惊叹:“这冰棱比江南的冰糖葫芦还好看。”
林羽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忽然指着远处:“你看,那是雁门关。”只见关隘在风雪中巍峨矗立,城墙上的红旗被风吹得猎猎响,像团跳动的火焰。他想起当年在这里浴血奋战的日子,想起徐妙锦给他包扎伤口时的样子,眼眶忽然有些发热。
“当年就是在这里,你说要娶我。”徐妙锦的声音很轻,带着水汽,“说等天下太平了,就回江南种莲。”
林羽握紧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棉手套传过来:“我说过的话,什么时候不算数了?”
进京城时,雪已经停了。朱瞻基竟亲自在城门口等着,穿着件玄色龙袍,外面罩着件白狐裘,见了他们就迎上来:“林太师,徐婶婶,你们可算来了!朕的莲池就等你们来剪彩呢!”
太师府果然修得像莲安堂,连池边的青石板都铺得一模一样,只是池更大些,里面养着朱瞻基特意让人从江南运来的莲种,此刻虽没开花,水面上的残荷却别有风骨。
“这池里的泥都是从莲安堂运过来的。”朱瞻基指着池底的黑泥,眼里闪着光,“朕让人用马车拉了三十车,就为了让这莲长得像莲安堂的样子。”
徐妙锦走到池边,摸了摸水里的泥,果然带着熟悉的湿润气:“陛下费心了,这泥养莲最是好,明年定能开出满池的花。”
太子的周岁宴办得热闹。林羽穿着朱瞻基赐的蟒袍,站在文臣之首,看着小太子抓周——那孩子一手抓了支毛笔,一手抓了颗莲子,惹得满殿的人都笑了。
“看来这孩子跟莲安堂有缘。”朱瞻基抱着太子,笑得合不拢嘴,“等他长大了,朕就送他去莲安堂住些日子,跟着林太师学种莲,跟着徐婶婶学做莲子羹。”
徐妙锦把绣好的肚兜递过去,上面的并蒂莲用金线绣的,在宫灯下发着光:“陛下说笑了,还是让太子学治国平天下的本事,种莲的事,有老臣夫妇呢。”
宴席上,赵勇喝多了,拉着林羽的手说:“林大哥,你看这朝堂,如今稳得很,那些老狐狸都乖得像猫。你就留在京城吧,太师府的莲池还等着你来打理呢。”
林羽笑着推开他:“等你告老了,咱们一起回莲安堂,我教你种莲,你教小宝练刀,多好。”
赵勇的眼睛亮了,拍着胸脯说:“就这么定了!”
夜里,林羽和徐妙锦坐在太师府的廊下,看着宫里的灯火像星星似的散落在远处。池里的残荷在月光下投下疏影,像幅水墨画。
“这里虽好,却不如莲安堂踏实。”徐妙锦的头靠在林羽肩上,声音轻得像雪落,“宫墙太高,把月亮都挡住了。”
林羽握紧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布衫传过来:“等太子的周岁宴过了,咱们就回去。这里的莲池再好,也没有咱们亲手种的莲香。”
第二日,朱瞻基带着他们去御花园。那里的莲池果然比太师府的还大,池边立着块碑,上面是朱瞻基亲笔写的“莲安池”三个大字,笔力遒劲,却透着几分江南的温润。
“朕给这池起了名,叫‘莲安池’。”朱瞻基望着池里的水,声音里带着感慨,“朕想让天下人都知道,江山稳固,百姓安康,才是最重要的,就像莲安堂的莲,年年盛开,岁岁平安。”
林羽望着那块碑,忽然觉得心里很踏实。他知道,朱瞻基已经成了真正的帝王,不仅懂权谋,更懂民生,就像这莲池,既能纳百川,又能育新莲。
离开京城那天,朱瞻基亲自送到城门口。他给林羽塞了个锦盒,里面是枚玉印,刻着“莲安堂”三个字,据说是用和田玉做的,价值连城。
“这印,能调动江南的兵马。”朱瞻基的声音很沉,“朕知道你不要权,可莲安堂若有难处,凭着这印,谁也不敢欺负你们。”
林羽接过印,揣进怀里:“谢陛下。”
徐妙锦给朱瞻基塞了包莲子干:“陛下熬夜批奏折,泡水喝,败火。”
朱瞻基笑着收下,看着马车驶远,还站在城门口挥手。
马车行至黄河边,冰已经化了,两岸的柳树枝条泛着青。林羽掀开帘角,看着江南的方向,那里有他的莲池,他的堂屋,他的牵挂。
“想家了?”徐妙锦握住他的手。
“嗯。”林羽点头,眼里的笑像江南的春水,“想池里的莲,想灶上的莲子羹,想小宝的药箱,想……”
“想我了?”徐妙锦笑着打断他。
林羽握紧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布衫传过来,踏实得让人心安:“嗯,想你了。”
马车继续往南走,车轮碾过青石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像在唱着首回家的歌。林羽知道,不管京城多繁华,不管帝王多恩宠,他的心始终在江南,在莲安堂,在那个有莲池,有炊烟,有她的地方。
那里,才是他的根,他的家,他的岁月沉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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