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的第一场雪来得急，清晨推开窗，院里的芭蕉叶都覆了层白，像裹了层糖霜。徐妙锦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光舔着木柴，噼啪响着，把她的脸映得红扑扑的。
“粥熬好了？”林羽掀帘进来，身上带着雪粒，刚从西头的柴房抱了捆松枝，“方才去看了眼，缸里的水结了层薄冰，我去劈些柴来烧火盆。”
“先喝碗热粥暖暖，”徐妙锦盛了碗莲子粥递过去，碗边烫得她指尖发红，“柴房的柴够烧三日的，等雪停了再劈不迟。”
林羽接过粥碗，热气扑在脸上，混着她发间的皂角香，心里暖得像揣了个小太阳。他喝得急，粥沫沾在嘴角，徐妙锦伸手去擦，指尖刚碰到他皮肤，就被他握住了——他的手总比她的暖，掌心的茧子蹭着她的指腹，痒得她想缩手，却被他轻轻捏了捏。
“孩子们醒了？”她转开话题，抽回手去掀蒸笼，里面是刚蒸好的糖糕，是前几日用新收的糯米做的。
“阿圆在学叠纸船，说等雪化了要放去莲池，”林羽望着她忙碌的背影，蒸笼的白气漫上来，模糊了她鬓角的碎发，“昨日去镇上，见布庄有块驼色的绒布，想着给你做件披风，下雪天出门能挡挡寒。”
徐妙锦的手顿了顿，笼屉的热气熏得她眼眶发热。去年冬天她生了场病，夜里总咳嗽，他守在床边，每隔半个时辰就换次额头上的凉帕，天亮时下巴上冒出的胡茬都结了层白霜。那时她就想，这辈子能有个人这样待她，便是天大的福气。
“不用费那钱，”她把糖糕摆进碟子里，声音软下来，“我柜子里还有前年的旧棉袄，拆了重做件夹袄就行，绒布贵，留着给孩子们做棉鞋。”
林羽没再争，只拿起块糖糕，掰了半块递到她嘴边：“尝尝，比上次的甜些？”
徐妙锦咬了口，糯米的软糯混着红糖的甜，在舌尖化开。她刚要说话，却见他抬手，替她拂去落在肩头的雪粒——许是他方才进门时带进来的，沾在她深色的衣襟上，像落了点碎星。
“下午雪该停了，”他看着窗外的雪，忽然说，“去后山看看吧，张老爹说那里的腊梅该开了，摘几枝回来插瓶，能香一整个正月。”
徐妙锦笑着点头，见他喝完粥要去劈柴，急忙拿过他手里的斧头：“我来添柴就行，你去陪孩子们玩会儿，阿圆昨日还说，想让你教她削木剑。”
林羽拗不过她，转身往外走时，又回头看了眼。灶膛的火光跳着，她正弯腰添柴，鬓边的一缕头发垂下来，扫过脸颊，像只停在那里的蝶。他忽然想起中秋那晚她抱着他说“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在”，心里像被粥烫了下，暖得发胀。
午后雪果然停了，太阳出来，把雪地照得晃眼。林羽牵着徐妙锦的手往后山走，山路滑，他走在外侧，时不时伸手扶她一把。林间的腊梅真的开了，黄灿灿的花躲在雪地里，香气清冽，像浸了冰的蜜。
“你看这枝，”林羽踮脚折下一枝最盛的，递到她手里，“插在你梳妆台上的青瓷瓶里，晨起梳头时，闻着香心情都好。”
徐妙锦低头闻着梅香，忽然发现他耳尖冻得发红，便解下自己的围巾，踮起脚给他围上。围巾上还带着她的体温，裹住他脖颈时，两人的距离近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像雪地里的腊梅，藏了满枝的暖，就等春风来，便要炸开一片香。
“围巾是去年你给我织的，”林羽捏着围巾末端，上面的花纹是她绣的缠枝莲，“我戴着正好，你冷不冷？”
“不冷，”她抬头，见阳光落在他眼里，亮得像落了雪的星子，“你看，那边的松树底下有松鼠，拖着个松果跑呢。”
林羽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却没留意她的目光停在他鬓角——那里不知何时沾了片雪花，像落了点霜，衬得他眉眼愈发温和。她忽然伸手，替他拂去那片雪，指尖擦过他耳廓时，两人都没说话，只听见风穿过松林的声，和彼此心里悄悄滋长的甜。
回到义庄时，夕阳把雪地染成了金红色。徐妙锦把腊梅插进青瓷瓶，摆在梳妆台上，林羽坐在灶前添柴，火光映着他的侧脸，和瓶里的梅香缠在一起，成了这个冬天最暖的景。
夜里，孩子们睡熟后，徐妙锦坐在灯下绣帕子，帕角绣了朵小小的腊梅。林羽坐在对面磨柴刀，偶尔抬头看她一眼，目光像灶里的火，温温地烧着。
“明日把东厢房的炕烧起来吧，”徐妙锦忽然说，“阿圆夜里总踢被子，炕暖些，不容易着凉。”
林羽应着，磨完刀，凑过去看她绣的帕子：“这腊梅绣得像，比后山的还俏些。”
徐妙锦被他夸得笑起来，帕子往他怀里一塞：“送你了，擦汗用。”
林羽拿起帕子，放在鼻尖闻了闻，有她的皂角香，还有淡淡的梅香。他忽然想起什么，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个小布包，里面是双棉鞋，鞋面绣着同色的缠枝莲。
“前几日见你总搓脚，”他把棉鞋往她脚边放了放，“学着纳的鞋底，针脚粗，别嫌弃。”
徐妙锦拿起棉鞋，指尖摸着厚实的鞋底，针脚果然歪歪扭扭，却比任何精致的绣活都让她心头发热。她想起他白日里劈柴、挑水，夜里却在灯下纳鞋底，那双手握惯了刀枪，竟也能拿起针线，为她做双暖鞋。
“正好合脚，”她把脚伸进去，暖得从脚底直窜到心口，“比镇上鞋铺卖的还好。”
林羽看着她眼里的光，忽然伸手，轻轻拂去她落在额前的碎发。灯光落在两人相抵的额头上，把影子投在墙上，像幅晕开的画。
窗外的雪又开始下了，簌簌地落着，却挡不住灶膛里的暖，挡不住瓶里的梅香，更挡不住两颗紧紧挨着的心——就像这寒冬里的腊梅，越是冷，越要开出最暖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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