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从噩梦中惊醒,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后背的冷汗已经浸透了单薄的衣衫。
王瞎子那句“给你师傅收尸”的笑语,如同魔音灌耳,在寂静的黎明中反复回响。
窗外,天光已经大亮。
这是第三天了。
也是最后一天。
我看向枕边的惊魂槌,又看向自己因为紧握而骨节发白的手。
一夜的噩梦,一夜的惊惧,却让我混沌的脑子,前所未有地清醒过来。
我悟了。
但我悟的不是什么狗屁的“气”,也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炼心”。
我悟的是,我根本没有时间了。
指望在一天之内感受到“气”,然后像个绝世高手一样,用出连李瘸子都警告会要我命的“镇煞”,去对付一个修行了二十多年的老鬼?
这是痴人说梦。
我一直以来都错了。
我总想着,李瘸子会有办法,惊魂槌会有办法,老天爷会开眼。但我忘了,求人不如求己。
当规矩和道行都不足以救命的时候,剩下的,就只有拼命了。
与其坐在这里,像个傻子一样闭着眼睛等死,不如用我自己的方式,放手一搏。
我从床底下,摸出了那个生了锈的铁皮盒子。
里面是我们师徒俩所有的积蓄,一张张被手汗浸得发软的零碎钞票,散发着一股陈旧的霉味。
这是我们给人看事、画符、甚至是帮人捞东西,一点一点攒下来的家底。
我没数,将所有的钱都塞进了口袋。
李瘸子不知何时醒了,他靠在床上,浑浊的眼睛看着我,什么都没说。
他大概是知道我想做什么,但他没有阻止。他的沉默,就是默许。
我背起那个空荡荡的布包,抓起惊魂槌别在后腰,推门而出。
我没有去昨天那条巷子。
我径直去了城南,那个整个县城里最混乱、最龙蛇混杂的集市。
这里的空气里都混杂着廉价的香水味、牲口的膻味和地沟的臭味。
到处都是推着车的小贩,三教九流的人物挤在狭窄的街道上。
但今天,那些不善的目光和拥挤的人潮,再也无法让我感到畏惧。
我像一条有明确目的的鱼,逆着人流,穿梭其中。
我先是找到了一个专门卖老物件的摊子,摊主是个独眼龙,神情猥琐。
“三面没裂的老铜镜,要背光那面光亮的。”我把一沓钱拍在摊子上。
独眼龙眼睛一亮,也不废话,从一堆破烂里翻出三个巴掌大的铜镜,用袖子擦了擦,递给我。
接着,我找到了药材行,空气中弥漫着苦涩的药味。
“一斤上好的雄黄,要颜色纯正的。”我声音嘶哑,不带任何感情。
最后,我拐进一条小巷,找到了一个专门卖针头线脑的铺子,老板娘正打着瞌睡。
“一整卷纳鞋底用的粗麻线,要最结实的那种。”
这几样东西,都是李瘸子过去在闲聊中提到过的,说是用来布置某些“脏手”的阵法。他从不轻易使用,因为在他看来,这些都是旁门左道,是以毒攻毒的法子,有伤天和。
但今天,我顾不了那么多了。
老天爷要我们死,我偏要在他定下的规矩上,撕开一道口子!
回到小屋时,李瘸子正小口喝着我早上留下的米粥。
我将买来的东西一件一件地放在地上,没有理他,径自忙活起来。
我先是找到师傅藏在床底下的那个瓦罐,里面是小半罐已经变得暗沉发黑的黑狗血,又拿出画符用的朱砂,将两者倒在一个破碗里,搅拌均匀,那股浓重的腥气几乎让人窒息。
我将整卷粗麻线全部浸泡了进去,看着那暗红色的液体,将麻线从内到外染得通红。
然后,我抓起雄黄粉,沾着水,开始在小屋中央的地板上画符。
我画得很慢,很吃力。因为我画的不是一张小小的符纸,而是一个几乎占据了整个屋子地面的巨大符箓。
这个符,我只在李瘸子的一本破旧手札上见过半个图样,书上说此乃“八方锁龙阵”的变种,是个残阵,威力凶猛,但极难掌控。
我不知道完整的阵法,我只能凭着记忆,画出我所知道的那一半。
屋子里,安静得只剩下我用雄黄在地上摩擦的“沙沙”声,和麻线浸泡在血里的“咕噜”声。
李瘸子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我忙碌,不发一言,像一尊即将风化的雕像。
直到我画完最后一笔,直起酸痛的腰,他才终于开口,声音虚弱得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想好了?”
我转过身,迎上他的目光。
那双眼睛里,没有责备,没有惊讶,只有一种看透了一切的平静。
我点点头,拿起被血浸透的麻线,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师傅,你教我的,是看事的规矩,是做人的道理。”
“但今天,我想跟你学学……怎么拼命。”
天色,暗了下去。
沉闷的乌云从天边涌来,像一块巨大的铅块,死死地压在小城的上空。
“轰隆——”
第一道闪电,撕裂了昏暗的天穹,紧随而来的雷声,震得窗户嗡嗡作响。
暴雨将至。
我没有理会屋外的风雷,只是踩着梯子,将那三面老旧的铜镜,用染血的麻线,分别挂在了屋子东、西、南三面墙壁的正中央,镜面全都对准我用雄黄画出的那个不完整的符箓中心。
电光再次闪过,三面镜子瞬间反射出惨白的光,在屋内交错,将那半个符阵照得诡异而森然。
只剩下最后一面朝北的墙。
那里,空无一物。
它像一个被精心布置好的,黑漆漆的舞台,只等着那个唯一的观众,在雷鸣声中,粉墨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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