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站广场的钟,时针又往前走了一格。远处扫地工人的身影也消失了。
我不能再待在这里。
这个念头像一根针,刺破了我最后的幻想。我从花坛边站起来,腿因为坐了太久,又麻又木。帆布包空荡荡的,我还是习惯性地抱在胸前,仿佛里面还装着我的全部家当。
我离开了广场,像个梦游的人,汇入了午夜的街道。
这就是省城。
马路宽阔,两边的高楼黑漆漆地耸立着,只有楼顶上闪烁的霓虹灯,把“XX大酒店”、“XX商场”几个大字照得五光十色。那光是冰冷的,晃得我眼睛疼。光下面,是黑洞洞的橱窗和紧锁的大门,没有一扇是为我开的。
肚子里的饥饿感变成了一种钝痛,一下一下地抽着。街角有个卖馄饨的小摊还没收,热气腾腾的白雾飘过来,带着一股浓郁的肉汤香气。我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胃里绞得更厉害了。
摊主是个胖大婶,她抬头看了我一眼。我立刻扭过头,加快脚步,像是被人发现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爹从小就教我,人穷,但不能没骨气。伸手要饭,那是把祖宗的脸都丢尽了。
我漫无目的地走,不知道要去哪里。双脚像灌了铅,每一步都沉重无比。
路过一家银行,门口的台阶上有一片宽阔的屋檐,看起来能挡风。我犹豫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靠着冰冷的墙壁坐下,蜷缩起来,想在这里挨到天亮。
刚闭上眼,玻璃门里就走出一个穿着制服的保安。
“欸,干什么的?”他用手里的电棍指着我,语气很不耐烦,“走开走开,这里不准睡觉。”
我涨红了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狼狈地爬起来,快步逃离。背后那道嫌恶的目光,比夜风还要刺骨。
我又走过两条街,看到一个公园。公园里黑漆漆的,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我找到一条空的长椅,木头条上全是露水,又湿又冷。可我已经顾不上了。
我躺下去,把帆布包枕在头下。夜空很高,没有星星,只有城市灯光反射出的昏蒙蒙的红光。疲惫像潮水一样涌上来,我刚要睡着……
“起来!身份证拿出来!”
一道刺眼的手电光照在我脸上,伴随着一声严厉的呵斥。两个戴着红袖章的巡逻人员站在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我……我没有……”我的声音在发抖。
“没有身份证大半夜在公园里晃荡?跟我回所里去一趟!”
我吓坏了,连声求饶,说我只是路过歇歇脚。他们盘问了半天,看我确实不像坏人,才不耐烦地挥挥手,让我赶紧滚。
我连滚带爬地逃出公园,再也不敢在任何显眼的地方停留。
最后,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这里的。
一座大桥的下面。
这里没有灯光,只有桥上偶尔有汽车驶过,轰隆声在头顶回荡。桥洞里很黑,一股潮湿发霉的、混杂着尿骚味的气味扑面而来。
借着远处透来的微光,我看见里面已经躺着好几个人。他们有的用报纸盖着身体,有的就那么四仰八叉地躺着,像一堆被丢弃的破烂。
没有人呵斥我,也没有人驱赶我。
我找了一个角落,靠着满是青苔的桥墩坐下,然后慢慢地,把身体蜷缩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
身旁传来深浅不一的鼾声,还有人含混不清的梦话。我睁着眼睛,看着头顶的黑暗,听着这些陌生的声响。
城里人睡觉的床有软有硬,可我睡的第一张床,是冰冷的洋灰地。
那一晚,我才明白,书上说的“天当被,地当床”,根本不是什么浪漫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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