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话像一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池塘，让狭小的出租屋里本就凝滞的空气，荡起了一圈圈涟漪。
张诚夫妇俩紧张地顺着我的手指望去，他们脸上满是茫然，显然从未注意过门框上还有这么个东西。
李瘸子闻言，那条瘸腿迈了过来，“嗒”的一声，停在我身边。
他眯起浑浊的老眼，凑近了，仔细端详那个已经被磨损得几乎看不清的符号。
他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前几任租客留下来的东西吧。”
他很随意地摆了摆手，“可能是求个平安之类的，没什么稀奇。别分心，专心做你的事。”
他的语气很平淡，似乎真的没把这东西放在心上。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我也不敢再多嘴，只能将心里的疑惑压下去。
也许真的是我想多了，这不过是个巧合。
我定了定神，回想着李瘸子的教导，努力清空脑子里的杂念。
屋子里的气氛压抑得吓人，张诚的老婆紧紧抱着孩子，缩在墙角，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
丈夫张诚则站在她身前，像一堵墙，虽然身体也在微微发抖，但眼神却死死地盯着门口，保护着自己的妻儿。
李瘸子找了把椅子，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就在离门不远的地方，又恢复了那副闭目养神的姿态。
他似乎对我的第一次实习很有信心，又或者，是对他自己的判断很有信心。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屋里唯一的声响，就是墙上那个老旧挂钟发出的“滴答”声。
每一下，都像敲在我的心上。
我端着那碗调好朱砂墨的小碟，手心里全是汗，感觉那根细细的毛笔有千斤重。
终于，当时针和分针在“12”这个数字上重合，挂钟发出一声沉闷的“铛”响时——子时到了。
几乎就在钟声落下的同一瞬间。
“叩、叩、叩。”敲门声，准时响起。
和张诚描述的一模一样，不轻不重，极有节奏，一下，一下，又一下。
仿佛门外真的站着一个彬彬有礼的访客，在耐心等待着主人开门。
但这声音穿过薄薄的门板，钻进耳朵里，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阴冷，让人汗毛倒竖。
张诚的老婆“呜”地一声低泣出来，又赶紧用手死死捂住嘴。
“慌什么。”李瘸子的声音冷不丁响起，眼睛依旧没睁开。
“按我说的做。”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
我端着那碗插着三根香的“引路饭”，小心翼翼地走到门后，打开门栓，拉开了一道刚好能把碗递出去的缝隙。
门外的巷道里黑漆漆的，一股比屋里更浓重的潮气扑面而来。
我把碗放在门槛外，然后点燃了旁边的红烛。
豆大的火苗跳动着，将门前一小片地方照亮。
做完这一切，我立刻关上门，插上门栓。
整个过程，我甚至不敢朝外面多看一眼。
“点香。”
李瘸子的声音再次传来。
我应了一声，划着一根火柴，凑到那三根插在米饭上的香前。
就在这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那三炷香，刚一点燃，冒出的烟并不是笔直向上，而是扭曲着，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贴着地面飘散。
更诡异的是，香烧得极快！
根本不是正常的速度，那火头“滋滋”作响，肉眼可见地往下飞快地缩短。
不过短短十几个呼吸的功夫，半截香就没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股强烈的不安涌了上来。
我扭头看向李瘸子，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眉头紧锁，死死地盯着门外那碗饭。
“啪！”一声清脆的轻响。
那三炷正在飞速燃烧的香，竟然在同一时间，齐齐地从正中间的位置断掉了！
剩下的半截香杆直接倒下，火头一歪，瞬间熄灭。
李瘸子的脸色，骤然变了。
他那张永远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凝重的神色。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那条好腿重重地在地面一跺。
“不对劲！”
他压低了声音，话语里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严肃。
“这不是饿死鬼！是有人在抢食！”
他的话音未落，一股冰冷的阴风毫无征兆地从门缝里钻了进来，吹得我后脖颈一片冰凉。
那感觉，就像是三伏天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冰水，冷得刺骨。
屋里那支作为定门符备用的红烛，“噗”地一声，被阴风吹灭了。
黑暗中，我只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像是沙子摩擦的声音。
李瘸子一个箭步冲到门边，也顾不上别的了，一把拉开门栓。
门外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碗“引路饭”还好端端地摆在原地，但碗里雪白的米饭，像是被什么东西用勺子狠狠地挖去了一大块，留下一个不规则的豁口。
而那三根断掉的香，歪七扭八地倒在旁边，上面还沾着几粒米。
原本点燃的红烛也熄灭了，烛芯上冒着一缕黑烟。
整个场面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和……嚣张。
这根本不是什么讨饭吃的游魂，这分明就是明火执仗的强盗！
李瘸子没有去看那碗饭，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在了我之前发现的那个门楣符号上。
他的脸色铁青，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阴沉。
他伸出粗糙的右手食指，在自己舌头上一沾，然后带着口水，在那片积着油污的木头上，用力一抹！口水像是某种强力的清洁剂，那符号的轮廓瞬间清晰了起来。
它由三道交错的弧线和两个圆点构成，虽然依旧残破，但那股子阴邪、有序的气息，再也无法掩盖。
李瘸子的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一下，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那声音里充满了被人算计的愤怒。
“妈的！”
“这是王瞎子做的局！”
他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像重锤一样砸在我的心上。
“他把一个凶物镇在这里，拿这个不入流的饿死鬼当幌子，等人上钩，这是拿人命给他喂养的东西当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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