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旅总局的红头文件一下发，整个行业都沸腾了。
“虚拟偶像走进博物馆”计划，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千层浪花。
这项由国家牵头，联合各大科技公司与顶级文博机构的宏大项目，旨在用最前沿的虚拟现实技术，让沉睡千年的国宝“活”起来。
而陈缺，作为圈内声名鹊起的顶级虚拟副本攻略师，他的名字，早已被项目组高层多次提及。
“咚咚咚。”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程远推门而入，脸上带着一丝藏不住的兴奋和凝重。
他将一份烫金封面的项目书拍在陈缺桌上，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新任务。我们和敦煌研究院联合开发了‘飞天图谜’副本，明天首测，需要你带队挑战。”
陈缺的目光从电脑屏幕上移开，落在那份项目书上。
封面是莫高窟第320窟的巨幅壁画，色彩绚烂，姿态万千的飞天在云端起舞，带着一种神秘而庄严的美感。
“敦煌……”陈缺的指尖在“飞天”二字上轻轻划过，嘴角微微上扬，“行，没问题。”
程远似乎松了口气，但还是忍不住叮嘱：“这次不一样，对手是国宝，是千年文化。收起你那套插科打诨的本事，严肃点。”
陈缺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抬起眼皮，眼中却闪烁着猎人看到猎物时的精光：“放心吧，老板。这次，我可不靠讲笑话，要靠眼力。”
进入副本的前一夜，月色如水。
陈缺的通讯器忽然亮起，是陆婉瑜发来的语音消息。
她的声音带着特有的温婉，却又夹杂着一丝困惑。
“陈缺，我在研究项目组发来的高清壁画资料，发现……有些飞天仙女的表情不太对劲。”
陈缺正喝着水，闻言差点喷出来。
他笑着打字回复：“怎么不对劲了？难道还有个笑得像我老板听我说工资又涨不了的时候？”
几乎是秒回，陆婉瑜的语音再次传来，这次的语气却格外认真，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r?ng的颤音：“不是开玩笑。你看第320窟南壁西侧，那个散花的飞天，她的嘴角弧度很奇怪，不像是在微笑，更像是在……传递什么信息。也许，她们真的在说话。”
陈缺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
他点开陆婉瑜发来的局部放大图，那个飞天的笑容，在超高像素的呈现下，确实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深意。
那不是模板化的喜悦，而是一种……混合了期待、秘密与一丝狡黠的复杂情感。
他的心脏，没来由地加速跳动了一下。
第二天，数据流在眼前飞速闪过，伴随着轻微的失重感，陈缺、阿杰、小雨三人正式进入了“飞天秘境”副本。
脚踏实地的瞬间，一股厚重、苍凉而神圣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们仿佛置身于一座宏伟的石窟大厅，四周墙壁上，流光溢彩的壁画正缓缓舒展，画中的飞天衣袂飘飘，仿佛下一秒就要挣脱束缚，凌空飞舞。
然而，这绝美的景象背后，却隐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道冰冷如千年寒玉的声音在大厅中回响，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与不屑。
“凡人……”
随着话音，壁画中的光影开始汇聚，一个身着青色长裙、眉目如画的飞天形象在众人面前缓缓凝聚成形。
她的眼神冷冽，不带一丝感情，仿佛是这石窟千年的守护灵。
“你们这些只知皮毛、不懂艺术的凡人，也敢妄想解开我的画？”她自称画灵·青眉，声音中透出的轻蔑，让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老大……”阿杰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胡刀道具，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压低声音对陈缺说，“这、这BOSS有文化！比上次那个只知道喊‘为了部落’的强多了！”
陈缺没理会阿杰的插科打诨，他的目光始终锁定在青眉身上，更准确地说，是锁定在她身上那由光影构成的、繁复华美的服饰细节上。
“开始吧。”青眉淡漠地一挥手。
他们面前的墙壁上，一扇紧闭的石门浮现出来，门上刻着繁复的莲花纹路。
系统提示音适时响起：
“第一关，颜料之门。请输入三种唐代壁画常用矿物颜料的正确名称，方可开启。”
“这个我熟！”小雨立刻兴奋地翻开她随身携带的虚拟笔记本，这是她熬了好几个通宵整理的敦煌学资料，“唐代最常用的就是石青、朱砂、还有绿松石粉！”
她自信满满地将答案输入系统。
然而，石门纹丝不动。
青眉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冷笑：“死记硬背，毫无灵性。这就是你们所谓的‘研究’？”
小雨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有些不知所措。
阿杰也急了：“没错啊！书上就是这么写的！”
“书是死的，画是活的。”青眉的声音愈发冰冷。
就在气氛陷入僵局时，陈缺忽然开口了，他的声音平静而笃定：“小雨，你的答案没错，但不是它想要的答案。”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陈缺没有看系统，也没有看那扇门，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旁边一幅壁画上，那是一个飞天舞动的裙摆。
“你看，”他伸手指着裙摆一处颜色与其他地方略有不同的区域，“这颜色是不是有点……掉色了？”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里的红色确实比其他地方暗淡，甚至透出一种近乎于赭石的底色。
“这片红色，历经千年，已经氧化了。”陈缺的声音仿佛带着一种穿透时光的力量，“这不是朱砂，朱砂的化学性质很稳定。这种氧化后呈现的痕迹，是典型的赭石，也就是氧化铁。这说明，这幅画最初绘制时，这里用的颜料是赭石红。”
他顿了顿，抬眼看向那扇门，缓缓说道：“石青，绿松石，赭石。”
话音刚落，那扇沉重的“颜料之门”发出了“嘎啦啦”的声响，在一片尘土飞扬中，缓缓开启。
青眉冷漠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痕，她看着陈缺，
穿过石门，眼前豁然开朗，但挑战也随之升级。
他们进入了一条由无数壁画构成的回廊，这些壁画通道在不断地变化、移动、重组，形成一个巨大的“手势迷宫”。
每一个岔路口，都有数名姿态各异的飞天，她们的手势——佛教中称为“手印”或“印相”——各不相同，指向不同的方向。
“糟糕，是手印迷宫！”小雨脸色发白，“敦煌壁画里的手印有上百种，每一种都有不同的含义，这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分辨出来！”
阿杰尝试着随便选了一条路冲进去，结果前方的壁画瞬间合拢，将他硬生生弹了回来，摔了个灰头土脸。
“此路不通！”他哀嚎道。
迷宫在不断变化，压迫感越来越强。
就在大家一筹莫展之际，陈缺忽然停下了脚步，他的目光锁定在左侧通道入口处，一个手持琵琶、反身弹奏的飞天身上。
“你们看，”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里，“这个飞天的手势，和其他所有引导手势都不同。”
众人仔细看去，果然，其他的飞天手势或庄严、或神秘，唯独这个反弹琵琶的飞天，她的左手手指以一个非常微妙的角度翘起，食指和中指微微并拢，指向斜后方。
那个姿势，脱离了所有已知手印的范畴，反而更像是一个……
“像是在打招呼！”陈缺的眼睛亮了起来，“就像我们平时跟朋友说——‘嘿，哥们儿，这边走！’”
这个解释荒诞不经，却又带着一种奇妙的说服力。
“走！”陈缺没有丝毫犹豫，率先朝着那个飞天手势暗示的方向走去。
奇迹发生了。
当他们踏入那条通道时，原本不断变化的迷宫壁画瞬间静止，前方一条笔直的通路自动让开，直通迷宫的出口。
“你……你怎么会……看出这点？”青眉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那冰冷的声线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异。
终于，他们走到了迷宫的尽头，再次面对画灵·青眉。
她的身影比之前虚幻了一些，眼神中的审视也变成了复杂的探究。
阿杰和小雨都摆出了战斗姿态，准备迎接最后的BOSS战。
然而，陈缺却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动。
他没有看青眉，而是抬起头，仰望着大厅穹顶中央那幅最核心的飞天图。
图上，一个美丽的飞天仙女，在漫天花雨中回眸，她的脸上，带着一抹与众不同的、温暖而生动的笑容。
正是陆婉瑜发给他的那一个。
“你知道她为什么在笑吗？”陈缺的声音很轻，却足以让整个石窟都安静下来。
青眉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一千多年前，画下她的那位画师，也许只是个籍籍无名的工匠。他日复一日地在这阴暗的石窟里描摹，将自己的信仰、才华和生命都倾注在这冰冷的墙壁上。”
陈缺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共情能力，仿佛在诉说着一段亲眼所见的历史。
“他画了无数个庄严的、神圣的飞天，但在画最后一个的时候，他或许想到了远方的家人，或许想到了心爱的姑娘，或许只是想到了明天可以吃到一碗热腾腾的汤饼。于是，他忍不住，偷偷地，在这个飞天的嘴角，加上了一丝属于人间的、真实的温度。”
他转过头，目光终于与青眉对视，那眼神清澈而坦诚。
“她不是在为神佛而笑，也不是在为极乐世界而笑。她笑，是因为她知道，她的美，她身上那一点点属于‘人’的痕迹，终有一天，会被人看懂。”
整个大厅陷入了死寂。
青眉那由光影构成的身体，开始剧烈地波动起来。
她愣住了，那双千年不变的冰冷眼眸中，第一次闪过了一丝名为“动容”的光芒。
“一千三百多年了……”她轻轻地叹息，声音不再冰冷，反而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解脱，“你是第一个闯进这里的人吗？不。但你是第一个，真正‘看见’它的人。”
话音落下，青眉的身影化作万千光点，如萤火虫般飞舞升空，融入到四周的壁画之中。
下一秒，整个石窟的壁画都开始流动起来，梵音阵阵，天花乱坠。
系统提示音在陈缺耳边响起：恭喜您，成功通关“飞天图谜”副本。
光芒散去，三人回到了现实中的虚拟潜入舱。
阿杰和小雨还沉浸在刚才那震撼的一幕中，久久不能言语。
就在这时，陈缺的私人通讯器震动了一下，是一条来自韩东教授的信息。
韩东教授是敦煌研究院的首席专家，也是这次项目的顾问。
“陈缺同学，你们在副本中的表现，我们全程都在监控。非常精彩。尤其是你对那个笑容的解读……给了我们极大的启发。我们已经组织团队，重新审视壁画中的某些细节，尤其是那个笑容……它确实像极了你所说的那种‘人性温度’。”
看着这条信息，陈缺的嘴角泛起一丝微笑。
还没等他回复，另一条信息紧跟着弹了出来，发信人是他的老板，程远。
信息内容极短，只有一句话，却让陈缺刚刚放松下来的神经，瞬间再次绷紧。
“干得不错。立刻来我办公室，下一阶段的副本将要开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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