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中山的分析，如同在易中海心中点燃了一丛野火，将他最后的犹豫烧成了灰烬。囤粮的决心，就此彻底下定。
他需要的，只是一个机会。
一个能将计划付诸实施，又能掩人耳目的完美机会。
机会，说来就来，快得像是专门为他量身定做。
两天后，易中山刚在车间擦拭完工具，就被车间主任喊进了办公室。
“小易，有个重要任务，厂里研究决定，交给你了。”
主任递过来一张盖着红章的出车单。
“送一批精密的仪表轴承到远郊的红星公社去，那边新上的水利项目急用。你技术好，开车稳，这批零件金贵，交给你我们放心。”
易中山接过那张薄薄的纸，指尖却感到了一股沉甸甸的分量。
红星公社！
那可是京郊有名的产粮大社。
这哪里是出车任务，这分明就是瞌睡了有人送来了枕头，还是最柔软的那种！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
易中山发动了那辆老旧却保养得当的解放卡车。
引擎发出一阵低沉的轰鸣，在寂静的清晨中显得格外有力。
卡车驶出城区，柏油路很快变成了坑坑洼洼的土路。
车身在剧烈地颠簸，驾驶室里充满了浓郁的柴油味和扬起的尘土气息。
易中山握着方向盘，眼神却锐利地扫过车窗外的景象。
路边的墙上，用白石灰刷着“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的巨大标语，字迹已经有些斑驳。
可远处田地里的景象，却与标语的豪迈截然相反。
一些本该忙碌的田地里，只有几个老人和孩子在慢悠悠地劳作，大量的青壮年不见踪影。
他的心，又沉重了几分。
中午时分，卡车终于一路颠簸着，抵达了红星公社。
公社主任老周，一个皮肤黝黑、眼角布满深刻皱纹的汉子，热情地迎了上来。
他紧紧握住易中山的手，力气大得惊人。
“小易同志，可把你们给盼来了！”
两人在仓库前办完了交接手续，看着那些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精密零件被小心翼翼地搬进库房，老周脸上的笑容却像是秋后的霜，迅速垮了下来。
他背着手，围着仓库转了一圈，最后重重地叹了口气，一脚踢在旁边一台锈迹斑斑的机器上。
那一声沉闷的响动，充满了无力的愤怒。
易中山假意擦了擦额头的汗，状似无意地问道。
“周主任，您这是遇到什么难处了？我看公社里挺忙的，怎么还唉声叹气的。”
这一问，像是戳破了老周强撑着的面子。
他拉着易中山走到仓库一角，指着那里停放着的几台庞然大物，脸上满是愁容。
“小易同志，不瞒你说，我们公社的生产，最近遇到了天大的瓶颈！”
他的声音嘶哑，充满了焦虑。
“你看看这些宝贝疙瘩！”
他指着几台停摆的脱粒机和抽水泵。
“秋收打下来的麦子谷子还堆在场上，就等着脱粒归仓。可这几台脱粒机，最关键的耐磨帆布传动带全都断了！就是那种加厚的，城里都买不到！”
他又指向另一边的抽水泵。
“眼看就要开春，地里的冬小麦等着浇返青水，可这几台抽水泵，核心的轴承都磨坏了，一开起来就跟拉风箱一样，哐当作响，根本抽不上水！再这么下去，今年的收成，可就……”
老周没再说下去，只是狠狠地锤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脸上的皱纹拧成了一团。
秋收的粮食无法归仓，来年的春耕无法灌溉。
这两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易中山的心脏，在这一刻猛地跳动了一下。
他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他没有立刻开口，而是装模作样地绕着那几台机器走了两圈，这里敲敲，那里看看，一副技术人员在检查问题的架势。
老周的目光，随着他的动作，充满了期盼。
片刻之后，易中山才停下脚步，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周主任，这事儿……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哦？”
老周的眼睛瞬间亮了，如同黑夜里看到了火光。
“小易同志，你有什么办法？”
易中山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显得既神秘又可靠。
“我在我们机械总厂，人头熟。您需要的这些轴承、帆布带，虽然是计划内的紧俏物资，市面上根本见不着。但我托托关系，走走后门，或许……能帮您搞到一批。”
他故意把话说得模棱两可，充满了不确定性。
“真的？！”
老周激动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那力道，几乎要将他的骨头捏碎。
“不过……”
易中山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了一丝恰到好处的为难。
“我这也不能白帮忙不是？您知道，求人办事，都是要搭人情的。这人情债，最难还。”
“别说一个条件，十个条件我都答应！”
老周拍着胸脯，斩钉截铁地说道。
易中山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这才慢悠悠地说出了自己的真正目的。
“我呢，也不要钱，钱对我没什么用。”
他摆了摆手，一副视金钱如粪土的模样。
“我听说你们公社今年粮食大丰收，我这城里人，嘴馋，就想用这些工业品，跟你们换一些粮食。”
“比如玉米面、红薯干这些粗粮就行。价格嘛，咱们好商量，就按低于市场价一成的价格来算，您看怎么样？”
用不值钱，甚至多到吃不完的粗粮，换回急需的、有钱有票都买不到的救命工业品！
这哪里是交易？
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还是纯肉馅的！
公社主任老周的大脑有那么一瞬间是空白的。
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发愁，出现了幻听。
他愣愣地看着易中山，直到确认对方脸上那真诚的表情不似作伪，一股巨大的狂喜才猛地冲上他的头顶！
他哪里还有半分犹豫，激动地一拍大腿，那声音响彻了整个空旷的仓库！
“没问题！”
“小易同志，不！易兄弟！你就是我们红星公社的大恩人！别说低于市价一成，就按你说的办！”
他紧紧攥着易中山的手，用力地摇晃着。
“你要多少粮食，只要我们仓库里有，敞开了给你换！你能拉多少，就拉多少！”
看着老周那张因为过度激动而涨得通红的脸，易中山平静地点了点头。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一条稳定、量大、且绝对安全的粮食通道，已经被他成功打通。
这才是驾驶员这个身份，在这个风雨欲来的时代里，最正确、最强大的用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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