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在剪子巷口，停了很久。
苏纬没有下车。陆嘉言也没有催促。
他就那么静静地坐着，给了她足够的时间，去消化那个残酷的、名为“真相”的东西。
车厢里，是一片死寂。苏纬感觉自己像沉在一片不见天日的深海里，巨大的水压从四面八方挤来，让她无法呼吸，也无法思考。
武器。
刀。
原来，这就是她的价值。
她所有的坚守，她引以为傲的技艺，她那份不愿与世俗同流合污的、可怜的清高，在他眼中，都只是……可以用来攻击敌人的、趁手的工具。
一股巨大的、被欺骗和被利用的愤怒，像岩浆一样，从她的心底喷涌而出。她想冲他怒吼，想质问他凭什么可以如此理所当然地，将一个人的灵魂和尊严，当成他商业战争里的筹码。
她想推开车门，逃离这个男人，逃离这个冰冷的、充满了算计的世界。
可是……她能逃到哪里去？
她想起了“锦绣坊”，想起了白灵那张带着胜利者微笑的脸。
如果她今天逃了，明天，“锦绣坊”们，就会像潮水一样，淹没所有像“承古繅”一样，还在苦苦支撑的、小小的孤岛。他们会用资本的力量，重新定义什么是“匠心”，什么是“传承”。他们会告诉下一代，那些需要时间去沉淀的东西，都是不合时宜的、落后的、没有价值的。
那，才是比被陆嘉言利用，更可怕千万倍的、真正的死亡。
陆嘉言，是魔鬼。
可这个魔鬼，却恰好，站在了她敌人的对立面。他向她递来了一把最锋利的剑，代价，是要她自己，先成为那把剑。
这是一个，与魔鬼的交易。
苏纬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抬起头时，她眼中的愤怒、挣扎和痛苦，都已经褪去，只剩下一片冰冷的、近乎于“空”的平静。
“我明白了。”她说。
陆嘉言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他预想过她的崩溃，她的愤怒，她的质问。却没预想过，她会平静得如此之快。
“如果，我必须成为一把刀，”苏纬看着他，目光锐利得像淬了火的冰，“那么，作为持刀人，你需要告诉我，我的第一个目标，是谁。我的刀锋，要指向哪里。”
她没有再纠结于自己是否是工具。
她选择，接受自己作为“武器”的命运。
因为，只有最锋利的武器，才有资格，选择它最终要刺穿的敌人。也只有成为了武器，她才有机会，在完成主人的任务之后，用这把武器，去雕刻一个属于自己的未来。
这，是属于刀的、悲壮的觉悟。
陆嘉言的眼中，第一次，闪过了一丝真正的、难以言喻的激赏。
他发现，自己还是小看了这个女人。她拥有的，不只是艺术家的纯粹，还有一种在绝境中，能迅速重塑自己的、令人心惊的坚韧。
“很好。”他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扬，“明天早上来我办公室，我会告诉你，整个作战计划。”
“现在，”他按下了车门锁，“你可以下车了，我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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