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天边的火烧云燃尽了最后一丝余烬,只留下青灰色的冷意。空气里浮动着淡淡的草药清苦,混杂着深秋夜露的潮气。城西的“济世堂”药铺,门楣上的桐油灯笼在晚风中轻轻摇曳,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门前几级磨得光滑的青石台阶。
皮凤山几乎是拖着两条灌了铅的腿蹭到药铺门口的。怀里那锭刚从钱多多那儿“拍”来的银子,沉甸甸地坠着他的衣襟,也坠着他的心。醉仙楼里那番惊心动魄的“贯口马屁”耗空了他最后一点精气神,此刻胃里空空,四肢百骸都透着股虚脱的酸软。他需要几味最便宜的安神药材,不然他怕自己今晚会直接在破屋里饿晕过去。
药铺里光线比外面更暗些,只有柜台上一盏小小的豆油灯,将抓药伙计佝偻的身影投在身后密密麻麻、写满药名的漆黑小抽屉上,影子巨大而扭曲。空气里沉淀着陈年药渣的苦味和新鲜草药的清冽。
皮凤山扶着门框喘了口气,正要迈步进去,一道纤细素净的身影却先他一步,擦着他的肩膀,无声地飘进了药铺。是林溪月。
她依旧挎着那个半旧的竹编药篮,篮沿探出几支带着新鲜泥土气息的不知名草叶。清冷的侧脸在昏黄的灯光下没什么表情,只有眼睫低垂,专注地看着柜台伙计称量药材的动作。她似乎刚采药归来,裙摆和布鞋边缘沾着些湿润的草屑和泥点。
皮凤山下意识地顿住了脚步,喉咙动了动,那句到了嘴边的“林姑娘”又咽了回去。这女人看他的眼神,总带着点看路边野狗般的嫌弃和……无语?醉仙楼回来这一路,那“开宗立派千秋万代”的羞耻感还没散尽呢。
他缩了缩脖子,尽量降低存在感,贴着门框溜了进去,站到柜台另一头,和那道素影隔开一段微妙的距离。目光落在伙计面前那几味熟悉的便宜草药上,心里盘算着怀里银子能买多少。
就在这时,药铺通往后院的门帘猛地被掀开!
一股浓烈的、新鲜的血腥气如同无形的拳头,狠狠砸了出来!瞬间冲散了药铺里原本的草木清苦!
一个粗壮的汉子半抱着一个半大的孩子冲了进来。那孩子约莫十一二岁,脸色惨白如纸,左腿小腿处胡乱缠着的布条已被鲜血彻底浸透,深褐色的血浆正顺着布条边缘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砸在药铺光洁的青砖地面上,发出轻微却惊心的“嗒、嗒”声。那孩子紧闭着眼,牙关紧咬,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小兽般的痛苦呜咽。
“郎中!救命!快救命啊!”粗壮汉子声音嘶哑,满头大汗,抱着孩子的手臂都在发抖,“山道上滚下来,被尖石头豁开了!血…血止不住!”
这突如其来的血腥场面,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
柜台后抓药的伙计显然也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放下药秤:“快!快抱进里间!我去喊师傅!”
正低头查看伙计称量药材的林溪月,动作瞬间僵住!
她猛地抬起头!
那双总是沉静如深潭的眸子,在接触到地上那滩迅速扩大的、刺目暗红的一刹那,瞳孔骤然紧缩!如同受惊的鹿!清丽的脸庞上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比那受伤的孩子还要惨白!
她纤细的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一晃,如同狂风中的芦苇!手里的药篮“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几支草药滚落出来。她下意识地伸手想扶住柜台,手指却只抓到冰冷的空气。眼前的世界开始疯狂旋转、扭曲!那刺目的血色如同活物般蔓延、晕染,视野里只剩下铺天盖地的、粘稠的、令人窒息的猩红!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浸泡在了血海之中!
眩晕感如同实质的巨浪,瞬间将她吞没!她纤细的身体软软地向前倒去,眼看就要一头栽倒在冰冷坚硬、还沾着新鲜血滴的青砖地上!
“小心!”
几乎是出于一种连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本能!皮凤山甚至没看清林溪月是怎么倒下的,身体却比脑子更快!他猛地一个箭步,如同猎豹般从自己站的位置斜蹿过去!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前,他的身体已经横插在了林溪月与那片刺目血腥之间!
他用自己的后背,结结实实地挡住了林溪月可能倒下的方向!也挡住了她望向地上血泊的视线!
同时,一只沾着泥灰、指节分明的手,如同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抓住了林溪月一只冰凉微颤的手腕,将一股支撑的力量传递过去!
“闭眼!”皮凤山的声音又急又快,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甚至有点破音,“当看麻三耍猴!”完全是下意识地吼出这句没头没脑的话。
林溪月的手腕被他抓住,冰凉细腻的皮肤触感传来,让皮凤山自己都愣了一下。但此刻他根本顾不上这些,因为就在他挡在林溪月身前、不可避免地近距离直面地上那滩还在扩散的暗红血泊时——
嗡!
一股同样强烈的、源于灵魂深处的眩晕和恶心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他的脖颈!胃里翻江倒海,喉头一阵阵发紧!眼前那片猩红也开始扭曲、放大,仿佛要将他拖入另一个由血色构成的深渊!密集恐惧是孔洞地狱,这晕血……就是无边血海!
他死死咬住后槽牙,额头上青筋暴跳,冷汗瞬间就下来了!抓着林溪月手腕的手也不自觉地收紧,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去看那滩血,目光死死钉在药铺墙壁上一幅泛黄的《神农尝百草图》上,用尽全身意志对抗着那汹涌而来的生理性不适。
林溪月被他抓住手腕,又被那声近乎粗鲁的“闭眼”和“耍猴”吼得微微一震。那铺天盖地的血色眩晕感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阻断和手腕上传来的、带着薄茧的温热力道冲散了一丝。她长长的眼睫剧烈颤抖了几下,如同濒死的蝶翼,最终顺从地、紧紧地闭上了眼睛。惨白的嘴唇微微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被他抓住的那只冰凉的手,依旧在无法控制地细微颤抖。
“快!抬进去!”老郎中终于被伙计从里间叫了出来,须发皆白,动作却利索,指挥着那粗壮汉子将孩子抱进内堂。地上的血泊暂时无人顾及,血腥气却依旧浓烈地弥漫在小小的药铺里。
【叮!临时触发任务:协助处理外伤(小谀词)!】
【目标:药铺学徒小五(正手忙脚乱准备止血药材)】
【要求:使用一句“谀词”助其镇定心神。】
【奖励:基础外伤处理知识(永久)。】
【失败惩罚:鼻腔毛细血管破裂(流鼻血十二时辰)。】
刺目的红光文字再次蛮横地挤入皮凤山的视野。流鼻血十二时辰?!他眼前一黑,差点没当场晕过去!这破系统!嫌他死得不够快吗?!没看他自己都快站不稳了?!
他强忍着眩晕和恶心,视线艰难地扫过柜台后面那个正手忙脚乱翻找纱布和金疮药、脸色发白、额头冒汗的年轻学徒小五。这学徒看着比他还紧张,拿着药瓶的手都在抖。
“小…小五哥!”皮凤山的声音干涩发紧,带着明显的颤抖,一半是晕血,一半是气的。他搜刮着脑子里仅存的、还算正常的词汇,语速飞快,几乎是吼出来的:
“稳——住——!”
“您这包扎的手艺——快!准!狠!赛过华佗刮骨!扁鹊开膛!”
这词儿…听着怎么那么像骂人?皮凤山吼完就后悔了。什么刮骨开膛,这节骨眼上不是添堵吗?!
小五学徒被他这一嗓子吼得浑身一激灵,茫然地抬起头,手里的药瓶差点掉地上。快准狠?刮骨开膛?这…这皮穷酸又发什么疯?
然而,诡异的是,皮凤山这慌乱之中吼出的、带着破音和明显颤抖的“谀词”,却像一盆冷水,兜头浇在了小五头上。那慌乱无措的情绪,竟被这莫名其妙的、带着巨大声量的“肯定”给震得消散了几分!尤其是那句“赛过华佗扁鹊”,虽然离谱,却莫名地给小五注入了一丝“我很厉害”的错觉?他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手上的动作竟然真的稳了一些,不再那么抖得厉害了。
【叮!临时任务:协助处理外伤(小谀词)——完成!】
【奖励发放:基础外伤处理知识(永久)。】
一股微弱的暖流伴随着大量关于止血、包扎、清创的零碎知识涌入脑海。皮凤山感觉脑袋一涨,随即又迅速平复。他顾不上细品,注意力全在眼前。
林溪月依旧闭着眼,靠着他手臂传递过来的微弱支撑力勉强站着,但身体还在微微发抖,呼吸细弱急促。皮凤山能感觉到她手腕上传来的冰凉和无法抑制的轻颤。
他飞快地扫了一眼柜台。目光落在伙计还没来得及收拾的、刚才给林溪月称量的一堆药材里。其中有一小包刚刚拆开的、深绿色、边缘蜷曲的叶子,散发着异常清凉醒脑的薄荷香气。
就是它了!
皮凤山松开抓着林溪月手腕的手——那只手心里已经全是冷汗——动作飞快地从那堆药材里捻起一小撮薄荷叶,也顾不上什么礼节,直接塞到了林溪月那只冰凉微颤的手中。动作有些粗鲁,指尖不可避免地擦过她细腻的手心皮肤。
“……给。”他的声音低哑,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和强装的镇定,目光飞快地从林溪月紧闭的眼睫上掠过,又迅速移开,仿佛被烫到,“闻着…压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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