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烬的靴底碾过山门外第一块青石,墨钧的断口在晨光里泛着暗红。他没有再回头,九峰的轮廓在薄雾中渐渐模糊,大竹峰那方石台早已看不见。风从南疆方向吹来,带着湿意,拂过他左臂,暗纹在皮下微微起伏,像被唤醒的根脉。
就在他抬脚欲跨过山道转折处时,一道寒气自背后疾掠而至。
天琊剑横空凝霜,三尺冰线贴地蔓延,瞬间封锁前路。霜气未散,陆雪琪已立于道中,白衣如雪,剑鞘垂地,目光直落他肩头。
林烬止步。焚世莲种在丹田内骤然一缩,第七瓣残缺处滚烫,左臂暗纹随之绷紧。他未拔剑,也未后退,只是低声道:“你该留在青云。”
“我不是来拦你的。”她声音清冷,却未带剑意,“我是来告诉你,我不怕你走错路,只怕你一个人走。”
林烬抬头,目光与她相接。那双眼依旧如寒潭深水,可此刻潭底似有微澜。他喉间一滞,想说青云需要她,想说此去南疆凶险难测,想说他体内煞气与巫力交织,早已不似纯正道体。可这些话卡在唇齿之间,竟无法出口。
他只问:“为何?”
陆雪琪未答。她缓缓收剑入鞘,动作轻缓,仿佛怕惊扰什么。剑归鞘时,一声轻鸣,天琊剑身微震,随即归于沉寂。她向前半步,距他三尺而止,不多一寸,不少一分。
“田师待你如子,大竹峰上下护你如手足,青云九峰皆知你为正道流血。可你走时,一句告别也无。”她顿了顿,声音未变,却多了一丝极细微的裂痕,“若连一句‘保重’都不配听,那我这些年的注视,又算什么?”
林烬瞳孔微缩。他从未想过,那清冷如霜的女子,竟会说出“注视”二字。他下意识抬手,按住心口,焚世莲种的震颤竟在她靠近时缓了下来,左臂暗纹的躁动也被一层无形寒意压制。
“你靠近我,会受煞气反噬。”他低声道。
“可你此刻,比昨日安稳。”她目光落在他左臂,“你察觉到了吗?每当我靠近,你体内异力波动便趋于平缓。这不是巧合。”
林烬沉默。他确实察觉了。自昨夜下山以来,焚世莲种始终躁动不安,唯有此刻,在她面前,竟如被某种古老韵律牵引,归于短暂平衡。
“我不懂道法相生之理,也不信命定之说。”陆雪琪继续道,“我只知道,万擎天败亡那夜,你立于焦土,肩头颤抖,却无人敢近你身。我披上外袍,不是因怜悯,是怕你倒下时,连一件御寒之物都没有。”
林烬呼吸一滞。
“你走你的路,我不拦。但若你前行,我要在你能看见的地方。”她转身,不再看他,“你不必回应,也不必承诺。我只是……不愿再站在九峰之上,遥望你的背影。”
她御剑腾空,白衣掠过古松枝头,落于三丈外的山石上。天琊剑尖轻点地面,寒气渗入石缝,凝成细霜。她未再言语,只静立原地,仿佛等他迈步,或等他回头。
林烬站在原地,墨钧垂于身侧。他想运焚天烬影诀逼退这股寒意,可真元流转至经脉末端,却觉煞气翻涌,焚世莲种剧烈震颤,第七瓣残缺处竟渗出血丝。他不得不停下,任那寒气自陆雪琪所在处缓缓蔓延,缠上他的脚步。
他终于明白——她的存在,竟成了他体内混乱之力的锚点。
他迈步向前,不是走向她,而是绕过她方才封锁的冰线。脚步落下时,天琊剑尖微抬,寒气随之上移,贴着他靴底流转,如影随形。
“你跟来,只会更危险。”他低声说。
“我知道。”她跟上,步伐不疾不徐,“若你体内煞气失控,第一个死的,或许就是离你最近的人。”
“那你还……”
“因为我比谁都清楚,”她打断他,“若我不在,你连压制煞气的契机都会失去。这不是情,是实。”
林烬脚步一顿。他想反驳,想说她不该将自身安危系于一个可能失控的怪物,可话到嘴边,却化作一声极轻的叹息。他不再阻止,只继续前行。
两人并行于荒径,一前一后,相距三步。天琊剑尖每三步一点地,寒气渗入泥土,形成极细的霜痕,如同丈量他体内异力的频率。林烬察觉,每当剑尖触地,焚世莲种便微微一沉,左臂暗纹的蠕动也随之减缓。
他忽然开口:“你可曾恨过我?”
陆雪琪脚步未停。“恨你什么?恨你背离青云?恨你身负煞气?还是恨你……从不曾回头看我一眼?”
林烬未答。
“若真要恨,”她声音轻了些,“我该恨你太早入青云,恨你与我同辈却不同命,恨你明明沉默如石,却偏偏让我……无法移开目光。”
林烬猛然停步。焚世莲种剧烈震颤,万擎天临死前的幻象骤然浮现——那女子怀抱婴儿,立于南疆祭坛,背影与阿奴相似。可就在幻象消散的刹那,那身影竟与陆雪琪的轮廓重叠一瞬。
他心头一凛,下意识后退半步,试图切断与她之间的寒气连接。焚世莲种立刻躁动,左臂暗纹如蛇游走,皮下渗出细密血珠。
陆雪琪未追。她只立于原地,天琊剑垂地,剑身忽地浮现一道极细裂痕,自剑格向下延伸,无声无息。
“我不知你属于哪里。”她望着他,目光未移,“但我知道,若你前行,我愿在你能看见的地方。”
林烬握紧墨钧,指节发白。他想问,为何是她先打破沉默,为何是她甘愿违逆小竹峰“绝情修心”的祖训,为何偏偏是他。可这些话堵在胸口,如焚世莲种般灼烫,却无法出口。
他终是转身,继续前行。
陆雪琪跟上。
荒径蜿蜒,山风渐强。他能感知她始终在三步之外,天琊剑尖点地的节奏未变,寒气如丝,缠绕他脚步。左臂暗纹在寒气浸润下,竟浮现出极淡的冰蓝纹路,与南疆绿光隐隐对冲,却又在某一瞬达成微妙平衡。
他不再试图驱逐她。
墨钧断口处的暗红纹路微微发烫,新生的金属纹路在阳光下隐约勾勒出半个南疆图腾。他低头看了一眼剑身,又望向远方。
陆雪琪解下腰间玉佩,指尖拂过“守心”二字。她未递出,只轻轻置于道旁石上,随即继续前行,仿佛从未停留。
林烬走过那块石头时,脚步微顿。他没有捡起玉佩,也没有回头。风掠过石面,吹动玉佩丝绦,那“守心”二字在日光下泛着微光。
他继续走。
陆雪琪的脚步声在身后三步处响起,天琊剑尖轻点地面,寒气凝成霜痕,如影随形。
焚世莲种在丹田内缓缓旋转,第七瓣残缺处的热度未减,却不再躁动。左臂暗纹贴着皮肤起伏,冰蓝纹路若隐若现,与南疆方向的召唤形成短暂对峙。
林烬握紧墨钧,剑柄上新生的纹路硌着掌心。
陆雪琪抬起天琊剑,剑身那道细裂痕在阳光下清晰可见,裂口边缘泛着微光,似有寒气从中渗出。
她将剑尖再度点向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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