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像一块浸了墨的绒布，将这座名为“落霞城”的小城裹得密不透风。
更夫老王提着气死风灯，刚转过街角，就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寒意冻得打了个哆嗦。
他拢了拢破旧的棉袄，嘟囔着：“这鬼天气，明明入了春，怎么比腊月还冷。”
风灯的光晕里，飘来几片灰黑色的东西，细看竟不是落叶，而是些细碎的骨渣。
老王心里咯噔一下，正想抬头细看，却见城头的火把突然“噗”地灭了半截。
紧接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像被什么东西生生掐断在喉咙里。
“谁？！”老王握紧了手里的梆子，声音发颤。
城墙垛口后，原本该有两名守卫巡逻，此刻却没了动静。
只有一缕极淡的血腥味，顺着风钻进他的鼻孔。
老王壮着胆子往前走了两步，风灯的光恰好照到城墙根。
那里躺着一具守卫的尸体，脖颈处有两个碗大的血洞，鲜血早已凝固成黑紫色。
而他的眼珠，竟不翼而飞，只留下两个黑洞洞的窟窿。
“鬼啊！”老王扔掉梆子和灯笼，转身就跑。
可没跑出几步，他就感觉后颈一凉，像是被什么冰冷的东西缠住了。
低头一看，竟是一条泛着血光的骨链，正顺着他的衣领往里钻。
老王张大嘴巴想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的舌头已经被骨链卷住，硬生生扯了出去。
城头上，不知何时站满了血色骨影。
背生骨翼的血骨鬼扇动着翅膀，幽绿的鬼火在眼眶里跳动，正低头俯视着这座沉睡的城池。
“女人留下，其他的全部杀了。”背生骨翼的血骨鬼将发出沙哑的指令，骨爪指向城中最热闹的烟花巷。
那些手持骨刃的血骨鬼立刻会意，发出“桀桀”怪笑，如潮水般涌向那里。
烟花巷里的红灯笼被骨刃劈碎，烛火在地上挣扎着燃烧片刻，便被涌来的黑血浇灭。
楼里的女子们尖叫着躲藏，却被骨爪一个个拖出来，像牲口般拴在骨链上。
“放开我！我爹是城主府的账房先生！”
一个穿粉色襦裙的姑娘挣扎着，指甲在血骨鬼的手臂上划出白痕，却只引来对方更用力的撕扯。
她的发髻散开，珠钗掉在地上，被骨蹄踩得粉碎。
巷口的酒楼上，原本搂着歌姬喝酒的富商们吓得钻到桌底。
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胖子被骨刃挑了出来，他抖着一身肥肉，从怀里掏出金锭：“鬼爷饶命！小的有钱，都给你们！”
血骨鬼却看都不看金锭，骨刃一挥，胖子的头颅便滚落在地，眼睛还圆睁着，像是不敢相信。
城中心的钟楼突然敲响，“咚——咚——”的钟声在死寂的夜里格外刺耳。
那是城主府发出的示警信号，可敲钟的守卫刚敲到第三下，就被一只从钟楼顶端垂下来的骨爪抓住了脖。
，整个人被倒吊起来，鲜血顺着钟楼的砖缝往下淌，染红了底下的青铜钟。
“抓住那个敲钟的！”骨翼鬼将指向钟楼，两个背生骨翼的血骨鬼立刻俯冲下去，将守卫的尸体撕成碎片。
鬼将的幽绿鬼火扫过全城，落在城主府的方向——那里还有零星的抵抗，显然是城主组织了护卫队。
城主府的大门早已紧闭，护卫们举着盾牌和长矛，守在门后瑟瑟发抖。
城主是个五十多岁的老者，此刻正举着一把祖传的宝剑，手却抖得像筛糠。
“都给我顶住！等天亮了，这些妖物自然会退去！”
他喊得声嘶力竭，却掩不住声音里的恐惧。
突然，大门被一股巨力撞开，木屑纷飞中，一个手持骨锤的血骨鬼走了进来。
它的骨锤足有磨盘大，上面还沾着碎肉和毛发，每走一步，地面都跟着震动。
护卫们的长矛刺在它身上，只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连个白痕都留不下。
“杀！”骨锤血骨鬼咆哮着，一锤砸在盾牌阵上。
盾牌瞬间碎裂，后面的护卫像断线的风筝般飞出去，撞在墙上吐出鲜血。
剩下的人吓得转身就跑，却被追上来的血骨鬼一个个砍倒。
城主看着满地的尸体，突然扔掉宝剑，跪倒在地：“鬼爷饶命！我愿献上全城的财物，只求留我一命！”
骨翼鬼将缓缓走到他面前，骨爪抬起，似乎要接受他的投降。
可就在城主以为得救时，骨爪突然刺穿了他的胸膛，将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掏了出来。
“你的心，倒是比凡人的要热些。”骨翼鬼将捏碎心脏，黑血顺着指缝滴落。
它转头看向被拴在骨链上的女人们，幽绿鬼火里闪过一丝贪婪：“带回去，给鬼王大人当祭品。”
血骨鬼们拖着骨链，将哭喊的女人往城外赶。
路过城隍庙时，鬼将突然停下脚步，骨爪指向神像后面：“那里还有活的。”
两个血骨鬼走过去，从神像后面拖出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
妇人死死捂住孩子的嘴，眼泪无声地往下流。
孩子却吓坏了，挣脱母亲的手，哭喊着：“娘！我怕！”
血骨鬼的骨刃挥了下去，妇人猛地扑到孩子身上。
骨刃刺穿了她的后背，却没伤到孩子分毫。
她看着孩子，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吐出一口黑血，眼睛永远地闭上了。
孩子吓得不敢哭了，只是呆呆地看着母亲的尸体。
骨翼鬼将盯着孩子看了片刻，突然说：“这个留着，或许能当个不错的血食。”
血骨鬼们拖着俘虏，渐渐消失在城外的黑雾里。
落霞城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吹过空巷的呜咽，和偶尔从角落里传来的、被啃食到一半的人的呻吟。
城头上的血色骨影还在巡视，幽绿的鬼火映着满地的尸体和黑血，将这座曾经繁华的小城，变成了一座人间炼狱。
像这样的事情在其他地方同样发生，无数的人死在血骨鬼手下。
两天后，飞玉宗的一队弟子无意间经过落霞城。
领头的大师兄李青玄勒住缰绳，眉头紧锁地望着前方。
往日里炊烟袅袅的城池，此刻竟被一股若有若无的黑雾笼罩，连鸟鸣声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师兄，这城不对劲。”旁边的小师妹赵灵儿握紧了腰间的玉佩，声音带着几分不安，“你闻，空气中有股腥臭味。”
李青玄点头，拔出腰间长剑：“都打起精神，戒备前进。”
一行五人缓缓策马入城，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散落的灯笼骨架和染血的衣物。
赵灵儿刚走两步，马蹄就踢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竟是半截孩童的手臂，她顿时捂住嘴干呕起来。
“小心脚下。”李青玄沉声提醒，目光扫过街角。
那里堆着十几具尸体，都被啃得残缺不全，眼珠全被挖走，黑洞洞的眼眶正对着他们。
突然，城隍庙方向传来一阵窸窣声。李青玄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带领众人悄悄摸过去。
只见庙门大开，里面的神像被推倒在地，碎成几截。
而供桌上，竟蹲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孩子，正机械地啃着一块骨头。
“那是……活人？”赵灵儿刚想上前，就被李青玄拉住。
孩子缓缓转过头，脸上糊满黑血，眼睛却亮得吓人，嘴角还挂着肉丝：“娘……娘说等天亮就来接我……”
话音未落，他突然发出一声非人的嘶吼，身体以诡异的角度扭曲起来，皮肤下青筋暴起，指甲变得又尖又长。
“这....这是什么怪物？”赵灵儿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残烛，下意识后退时撞到了身后的师弟，腰间玉佩的灵光都因她的恐惧而微微闪烁。
那孩子的脖颈以一个违背常理的角度向后弯折，脊椎骨摩擦的“咔咔”声在死寂的庙里格外刺耳。
他的眼球不知何时变得浑浊发黄，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露出沾着碎肉的牙齿。
刚才还带着稚气的嗓音，此刻竟变得如同砂纸摩擦般沙哑：“饿……好饿……”
说着，他四肢着地，像野兽般朝众人爬来。
膝盖和手掌在地上拖出四道血痕，速度快得惊人，转眼就到了李青玄脚边，猛地抬头咬向他的小腿。
“小心！”李青玄挥剑劈去，剑锋擦着孩子的头皮划过，削下几缕沾血的头发。
可那孩子仿佛不知疼痛，反而被血腥味刺激得更加疯狂，张开嘴露出尖利的犬齿，再次扑上来。
“是血煞入体，他已经不是人了。”
李青玄剑锋斜挑，逼退那孩子的同时，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过对方脖颈处那圈若隐若现的黑气。
“是血煞入体！这孩子的三魂七魄已被血骨鬼的煞气吞噬，现在只是具被本能驱使的行尸！”
话音未落，他手腕翻转，长剑在掌心划出半道银弧，精准地斩向孩子关节处。
“咔嚓”一声脆响，孩子的右臂以不自然的角度垂下，黑血顺着断裂处汩汩涌出，落在青砖上竟泛起细密的泡沫。
可那孩子喉咙里依旧发出“嗬嗬”的低吼，左手利爪反而更快地抓向李青玄的面门，指甲缝里还嵌着暗红的肉丝。
“这些煞气会侵蚀肉身，让死者保持行动力，甚至强化筋骨！”
李青玄侧身避开，剑锋在孩子后心划出一道火花——那里的皮肤竟硬如铁甲，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
他心头一沉，余光瞥见供桌下蠕动的黑影，“而且它们能感知活人的气息，聚集在一起行动！”
果然，七八具尸傀从桌底爬了出来。
有个穿粗布短打的汉子尸傀，胸口还插着半截骨刃，却依旧迈着僵硬的步子逼近，眼眶里的黄浊光芒死死锁定赵灵儿。
赵灵儿祭出玉佩，灵光如瀑布般洒在汉子尸傀身上，烧得它皮肤滋滋作响。
可对方只是顿了顿，就顶着灵光继续前行，枯爪直指她手中的玉佩。
“它们不怕普通法器，煞气已与肉身融为一体！”
李青玄一剑刺穿那汉子的眼眶，将其钉在墙上。
“攻击头颅和颈椎！那里是煞气凝聚的核心！”
他话音刚落，就见那断了臂的孩子突然张嘴，从喉咙深处喷出一团黑雾。
黑雾中隐约有无数细小的骨虫蠕动，扑面而来的腥臭味让李青玄瞬间屏住呼吸。
他猛地旋身，长剑带起的气流将黑雾劈成两半。
却见那孩子借着这一瞬的空档，像条泥鳅般滑到他脚边，用仅存的左手死死抱住他的小腿，尖利的牙齿狠狠咬了下去。
“噗嗤”一声，布料被撕裂的声音格外刺耳。
李青玄只觉小腿一阵剧痛，低头看去。
那孩子竟咬下了一块带血的皮肉，正仰着头吞咽，嘴角的黑血混着红肉，模样说不出的狰狞。
而被咬中的地方，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一股阴寒刺骨的感觉顺着血脉往上爬，仿佛有无数冰针在啃噬骨头。
“师兄！”赵灵儿惊呼着掷出玉佩，玉佩在空中化作一道光链，将孩子捆了个结实。
可那孩子还在疯狂挣扎，骨骼摩擦的声响如同锯木，光链上的灵光竟在以极快的速度黯淡。
李青玄反手一掌拍在自己的小腿上，借着灵力逼退部分煞气，脸色却已变得惨白：“这煞气不仅腐蚀肉身，还能污染灵力！飞玉宗的清心诀都压制不住……”
他看着被光链勒得骨骼外翻却依旧嘶吼的孩子，眼神复杂。
“它们生前越是执念深重，死后被煞气控制得就越厉害。这孩子……恐怕是死前一直盼着母亲回来，才会被煞气趁虚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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