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在隘口外咆哮,如同被斩断头颅的巨兽垂死的挣扎。崩塌的雪瀑砸落荒原,激起遮天蔽日的雪尘,混乱的飓风刮擦着山谷两侧山崖,发出鬼哭般的尖啸。山谷内,死寂笼罩。三色光罩溃散的余烬如同飘零的萤火,在凛冽的寒风中迅速熄灭。
石魁巨大的身躯半跪在地,宽厚的石掌小心翼翼地托着秦渊。怀中的人,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皮肤布满蛛网般的裂痕,暗金色的符文黯淡无光,仿佛一尊即将彻底碎裂的琉璃人偶。生机如同退潮般流逝,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破碎的杂音。功德碑矗立在旁,碑身上数道细微却刺眼的裂痕如同泪痕,顶端“功德碑”三字暗红依旧,却再无丝毫光华流转,冰冷如铁。
劫后余生的流民们,如同被冻僵的蝼蚁,蜷缩在冰冷的焦土上。麻木取代了之前的恐惧,空洞的眼神望着隘口外翻滚的雪尘,望着石魁怀中那仿佛随时会熄灭的身影。连坐的冰冷,血咒的恐怖,雪龙卷的天威……一重接一重的绝望,已将他们的精神彻底碾碎。“帝子必亡”的阴影,如同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寒冰,比隘口外的风雪更冷。
寒意,无声无息地再次降临。
并非来自隘口外的风暴余威,而是源自山谷本身,源自那被雪龙卷极致寒力冲击过的土地深处!地面那些之前被激活、维持三色光罩的防御符文,此刻失去了能量支撑,在残留的极寒侵蚀下,发出细微却令人心悸的“咔嚓”声!
以秦渊和石魁所在的核心区域为中心,地面肉眼可见地凝结出一层幽蓝色的、散发着死寂气息的坚冰!冰层迅速蔓延、加厚,如同贪婪的白色瘟疫,吞噬着所剩无几的暖意!冰层之下,那些复杂玄奥的符文线条,如同被冻结的血管,光芒彻底熄灭,甚至开始出现崩裂的迹象!
一旦这些作为山谷最后防御基石的符文阵基被彻底冻毁,下一次冲击(无论是残余的风雪,还是可能卷土重来的邪教),将再无任何屏障!所有人都将暴露在绝对的死亡之下!
石魁土黄色的独眼死死盯着地面蔓延的幽蓝冰层,又焦急地看向怀中生机几近断绝的秦渊。他巨大的石躯同样被刺骨的寒意侵袭,体表控魂丹留下的裂痕边缘凝结出冰晶,行动变得异常僵硬迟滞。他尝试调动地脉之力,但山谷地脉在雪龙卷的冲击下早已紊乱不堪,如同冻僵的蛇,无法给予回应。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冰冷绝望,攫住了这岩石之心的巨人。
“冷…好冷…”一个微弱的、带着哭腔的童音打破了死寂。一个蜷缩在母亲怀里的小女孩,嘴唇冻得青紫,小小的身体瑟瑟发抖,如同寒风中的枯叶。
这微弱的哭泣,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在麻木的人群中荡开一丝微澜。小女孩的母亲,一个同样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妇人,下意识地将孩子抱得更紧,用自己单薄的身体挡住从地面升腾的寒气,口中无意识地哼着破碎的摇篮曲,浑浊的泪水在冻僵的脸上滑落,瞬间凝成冰珠。
这无声的守护,这源自生命本能的微光,如同黑暗中擦亮的第一颗火星。
一个枯瘦的老者,牙齿冻得咯咯作响,看着那对母女,又看了看地面蔓延的冰层,最后目光落在石魁怀中那仿佛被冰封的身影,以及那块布满裂痕的冰冷石碑。他浑浊的眼中,麻木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一下。他挣扎着,用冻僵的手,从怀里摸索出一块早已冰冷的、硬得像石头的粗粮饼,颤巍巍地掰下一小块,塞进旁边一个冻得缩成一团的少年嘴里。
少年茫然地咀嚼着,冰冷的食物刺激着麻木的神经。
更多的人抬起了头。目光从隘口外的风雪,移向了中央。移向了那个为他们斩开天威、此刻却濒临破碎的身影。移向了那块刻着数百个名字、曾给予他们短暂安宁的石碑。移向了地面那正在无声吞噬一切的幽蓝冰层。
一种无声的交流在冰冷的空气中流淌。绝望依旧浓重,但麻木的冰壳下,似乎有微弱的暖流在艰难地涌动。
“不能…让恩公…冻着…”一个声音嘶哑地响起,是之前被秦渊从血咒污染边缘救下的汉子。他挣扎着爬起身,踉跄着,朝着秦渊和石魁的方向挪动。每一步都踏在冰冷的冻土上,留下带血的脚印(脚早已冻裂)。他脱下身上那件千疮百孔、几乎无法御寒的破袄,颤抖着,想要盖在秦渊身上。
破袄还未落下,便被刺骨的寒气冻得僵硬。
但这举动,如同点燃了引信!
“对!不能冻着恩公!”
“还有石碑!是石碑护着我们!”
“地…地下的线…线在裂开!”有人惊恐地指着地面符文崩裂的缝隙。
人群如同从冬眠中惊醒的蚁群!求生的本能,对那微弱庇护的守护之心,以及对那斩天身影的复杂感激,压过了冰冷的绝望!他们不再蜷缩,挣扎着,互相搀扶着,踉踉跄跄地朝着山谷中央,朝着那正在被坚冰吞噬的符文阵基区域汇聚!
“挡住冰!用身子挡住!”
“挤紧点!靠在一起暖和!”
“护住那些发光的线!别让冰盖住!”
混乱却带着决绝的呼喊响起!没有组织,没有命令,只有源自生命最底层、最朴素的守护意志!
靠近阵基边缘的流民,毫不犹豫地扑倒在冰冷的符文线条上!用自己单薄的身体,覆盖住那些正在崩裂的纹路!刺骨的寒意瞬间穿透衣衫,冻得他们牙齿打颤,身体瞬间麻木,皮肤与冰冷的符文接触处发出“嗤嗤”的轻微冻结声!但他们死死咬着牙,用身体压住冰层蔓延的路径!
后面的人涌上来,紧紧地挤在他们身后,一层又一层!用彼此的体温,构筑起一道血肉之躯的长城!男人、女人、老人、孩子……他们紧紧相拥,互相挤压,呵出的白气在冰冷的空气中瞬间凝结成霜,挂在眉毛、睫毛上。滚烫的泪水流下,在脸颊上结成冰痕。无数双冻得通红、皲裂流血的手,死死按在前方同伴的背上,传递着微薄却坚定的热量,也试图用身体的压力,阻止冰层从缝隙中向上蔓延!
人墙!一道由数千具颤抖、饥饿、疲惫、却燃烧着不屈意志的血肉之躯组成的悲壮人墙,将秦渊、石魁和功德碑的核心区域,连同那些维系防御的符文阵基,死死围护在中央!
嗤嗤…嗤嗤…
幽蓝的冰层蔓延到人墙边缘,与滚烫的血肉接触,发出如同烙铁淬火般的声音!冰层暂时被阻住了脚步!但极致的寒气疯狂侵蚀着最外层的流民,他们的身体迅速变得僵硬,皮肤呈现出死寂的青灰色。不断有人因体温被彻底抽干而无声倒下,但后面的人立刻嘶吼着顶替上去,用自己尚存温热的身体填补空缺!
“撑住!顶住啊!”嘶哑的呐喊在人墙中传递,带着血沫。
石魁看着眼前这悲壮的一幕,土黄色的独眼中,坚硬的岩石仿佛被某种滚烫的东西融化。他巨大的身躯微微颤抖,喉咙里发出岩石摩擦般的哽咽。他将秦渊小心翼翼地放在相对温暖的人墙中心,自己则猛地站直身体,爆发出最后的、源自大地的怒吼!
“地脉——固!”
他巨大的脚掌狠狠踏在未被冰封的核心地面!这一次,不再是调动地脉之力,而是将他自身近乎枯竭的土石本源,如同燃烧生命般,疯狂注入脚下的大地!土黄色的光芒从他体表的裂痕中喷涌而出,顺着双脚注入地底!光芒所及之处,地面那些被冻裂的符文缝隙,被强行弥合、加固!虽然光芒微弱,却如同定海神针,稳住了阵基核心最后的根基!
人墙在燃烧!生命的热量在飞速流逝!冰层虽被阻住,但寒气依旧在渗透,符文的光芒依旧黯淡,阵基并未真正激活!仅仅是延缓了毁灭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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