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冰冷而威严的声音仿佛并非来自虚影本身，而是从大厅的每一寸石壁、每一缕空气中渗透出来，带着一种审判般的力量，直刺人心。
叶千雪只觉一股无形的重压当头罩下，呼吸为之一滞，仿佛灵魂深处最隐秘的恐惧都被这声音勾起，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在监察司受训时，面对宗师级教官威压时的无力感。
但这一次，感觉却又截然不同，那是一种混杂着古老、死寂与绝对掌控的意志，远非人力所能及。
然而，她身前的沈临渊却像一棵扎根于风暴中心的孤松，身形纹丝不动。
他迎着那模糊黑袍身影的目光，唇边那抹冷笑愈发深邃。
“掌控这盘棋？”他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如同金石交击，轻易便穿透了那层层叠叠的威压，“一个藏头露尾的残魂，也配谈‘掌控’二字？你不过是影司豢养在此，看守秘密的一条狗罢了。”
这番话语的辛辣与不敬，显然激怒了那道虚影。
大厅中央的巨大水晶内部，无数神识碎片猛地躁动起来，如同被投入沸油的冰水，发出尖锐的嘶鸣。
虚影的轮廓剧烈波动，周围的光线都为之扭曲。
“无知小辈，你根本不明白自己面对的是何等伟大的存在！”那声音里的威严褪去几分，添上了一丝被触怒的狂暴，“影司所行，乃是重塑乾坤之伟业！尔等螳臂当车，不过是自寻死路！”
话音未落，一股磅礴的精神冲击已如无形的海啸，朝着两人席卷而来。
这并非单纯的威压，而是裹挟着水晶中无数神识碎片的混乱意志，充满了绝望、疯狂与怨毒。
叶千雪瞬间感觉自己的识海仿佛被千万根钢针刺入，眼前幻象丛生。
她仿佛看到了自己因追查失败而被同僚背叛，被家族唾弃，最终孤身一人惨死街头的景象。
那些是她内心深处最不愿面对的担忧与恐惧，此刻却被无限放大，化为几乎要将她吞噬的真实。
“守住心神！这东西在窃取你的恐惧！”沈临渊的低喝如同一道惊雷，在叶千雪混乱的识海中炸响。
她猛地一咬舌尖，剧痛让她瞬间清醒了半分。
眼前的幻象还未完全消散，但她已能看到，沈临渊不知何时已取出一张明黄色的符箓，符身之上朱砂绘制的纹路宛如活物般流转，散发出温润而坚韧的光芒。
他将符箓向前一拍，口中念念有词。
那符箓无火自燃，化作一道纯净的金色光幕，如同一面坚不可摧的盾牌，挡在了两人身前。
混乱的精神洪流撞在光幕之上，激起阵阵涟漪，却始终无法突破分毫。
无数扭曲哀嚎的人脸在光幕上浮现又消散，景象诡异至极。
“净化符？哼，雕虫小技。”虚影的声音里带着不屑，但水晶的躁动却平息了少许，显然沈临渊的应对出乎了它的意料。
“你能护住她一时，能护住她一世吗？她心中的动摇，就像黑暗中的裂缝，迟早会吞噬她的一切。”
沈临渊并未理会它的挑拨，他的目光锐利如鹰，死死锁定着虚影与水晶之间的联系。
“你的力量，源于这些被囚禁的神识，对吗？”他缓缓开口，一语中的，“你并非一个完整的灵魂，而是一个由影司设下的禁制，以这些神识碎片为燃料，驱动的守护傀儡。每发动一次攻击，你都在消耗它们，也在消耗你自己。”
虚影猛地一颤，周身的黑气变得更加浓郁，仿佛要掩盖什么。
“胡言乱语！”
“是不是胡言乱语，你心里清楚。”沈临渊眼神冰冷，“影司的手段我比你更了解。他们从不会相信任何独立的意志，哪怕是自己创造出来的东西。你以为你在执行伟大的使命，实际上，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这番话仿佛一柄利剑，精准地刺入了虚影的核心。
叶千雪清晰地感觉到，那股笼罩整个大厅的压迫感出现了一丝不稳的波动。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悸，目光也转向那块巨大的水晶。
沈临渊说得对，自己不能永远躲在他的身后。
她的目光不再是单纯的戒备，而是带上了审视与分析。
作为监察司的精英，她受过的训练远不止打打杀杀。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观察着水晶内部那些神识碎片的每一次流动，观察着它们与虚影之间的能量联系。
她很快发现了一个细节。
每当虚影说话或发动攻击时，水晶顶端的一小片区域，那里的神识碎片会显得格外暗淡，流转速度也比其他地方慢上一拍，仿佛那里是能量输出的节点，也是一个转换过程中的薄弱环节。
“沈临渊！”她当机立断，压低声音道，“看水晶顶部，偏左三寸的位置！”
沈临渊闻言，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侧目一瞥，立刻心领神会。
他与叶千雪之间，此刻产生了一种无需言语的默契。
他左手维持着金色光幕的稳定，右手却悄然捏碎了一枚藏在袖中的玉玦。
一股截然不同的气息从他身上升腾而起。
不再是符箓那种堂皇正大的净化之力，而是一种锋锐、凌厉，仿佛能斩断世间一切无形之物的剑意。
这股剑意无形无质，却让那虚影本能地感到了威胁。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虚影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惊疑。
寻常的修士绝不可能同时驾驭如此纯粹的符道与剑意。
沈临渊没有回答。
他的双眼之中，仿佛有两柄绝世神剑正在缓缓出鞘。
他全身的精气神都凝聚于一点，目标正是叶千雪所指出的那个薄弱节点。
他很清楚，对付这种东西，寻常的物理攻击和法术效果有限，唯有以最纯粹的意志与力量，直击其核心，才有一线生机。
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那道模糊的黑袍身影不再试图用言语动摇他们。
它似乎终于被剥去了伪装的威严，露出了其作为守护者的真正面目——冷酷、无情，且充满了毁灭的欲望。
整个大厅的空气仿佛都被抽干，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降临了。
中央的水晶不再躁动，反而变得异常平静，但其内部的光芒却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汇聚、压缩。
那些原本混乱的神识碎片，此刻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强行糅合在一起，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攻击都更加强大、更加凝练的能量正在酝酿。
虚影的轮廓开始变得清晰，那身黑袍仿佛化为了实质，深邃得如同可以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洞。
它缓缓抬起一只“手”，指向大厅中央，那里正是水晶光芒最盛之处。
整个封闭的空间开始微微震颤，石壁上的古老符文若隐若现，似乎连这间密室本身都快要承受不住这股力量的积蓄。
沈临渊神色凝重到了极点，他身前的金色光幕已经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痕。
而叶千雪则紧握着腰间的佩剑剑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那并非单纯的力量碰撞，而是一场意志与存在的彻底对决。
她眼中的火焰，在这一刻燃烧到了极致，不是为了监察司的职责，也不是为了所谓的正义，只是为了身前这个与她并肩而立的人，以及他们共同选择的这条布满荆棘的道路。
水晶内部积蓄的光芒已经达到了临界点，亮得让人无法直视。
那道黑袍虚影，或者说，那个守护傀儡，终于完成了它的蓄力。
一种超越了声音的宣言，在两人的灵魂深处轰然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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