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那几句破碎的梦呓,如同午夜鬼魅的低语,在史建国脑海里疯狂回旋。“柳”、“血”、“冤孽”、“要命”……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钩子,狠狠撕扯着他紧绷的神经。他瘫坐在冰凉的地砖上,后背紧贴着床沿,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滴在紧攥着玉佩的手背上,冰凉刺骨。
隔壁的呓语声渐渐低了下去,最终归于沉寂,只留下窗外老槐树叶在夜风中沙沙作响的声音,更添几分诡秘。史建国却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连动一根手指都困难。他死死盯着手里那块在月光下泛着幽光的双鱼玉佩,仿佛那不是玉,而是父亲临终时交付给他的一团燃烧的业火。
爹……柳素娥……血……他混乱的思绪艰难地拼凑着那些被刻意遗忘的片段。父亲晚年偶尔的沉默,深夜里对着某张旧照片的叹息,还有临终前那欲言又止、充满愧疚和恐惧的眼神……这些碎片,被老太太今夜梦魇中的只言片语猛地串联起来,指向一个他不敢触碰的真相——这块玉,沾着血,缠着命,系着一段父亲至死都背负着的、名为“柳素娥”的冤孽!
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他不仅没能守住秘密,反而让这危险的源头,暴露在了妻子面前!若萱……她会怎么想?她会怎么做?钱仲谋的威胁还悬在头顶,家里的秘密又轰然崩塌……史建国只觉得眼前发黑,胸口那块玉佩,沉重得几乎要将他压垮。
这一夜,西厢房和正房,两扇门后,无人安眠。
齐若萱躺在东厢房的床上,睁着眼睛,望着窗外斑驳的树影。丈夫那惊惶如困兽的眼神,死死护着玉佩的姿势,还有那句粗暴的“别问!”,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那绝不是一块普通的传家宝!它带来的不是福气,而是能让丈夫瞬间失态的、深不见底的恐惧。
老太太梦里那几声模糊的呼喊,她也隐约听到了。“柳”?“血”?“冤孽”?这些充满不祥气息的词,让她心头的不安急剧放大。这个“柳”是谁?和玉佩有关?和史家有关?和丈夫那过激的反应有关?
一个名字,像黑暗中悄然浮现的幽灵,带着刺骨的寒意,钻进齐若萱的脑海——**柳素娥**。
她记得这个名字。那是很久以前,她刚嫁进史家不久,一次帮老太太整理旧物时,在一本发黄的老相册里,看到过一张夹在扉页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女子很年轻,梳着两条乌黑的大辫子,穿着素净的碎花小褂,眉眼弯弯,笑得温婉动人。照片背面,用娟秀的钢笔字写着三个字:**柳素娥**。当时她好奇地问了一句,老太太脸色瞬间就变了,一把抢过相册,含糊地说:“早些年一个老街坊,没了。”语气生硬,眼神躲闪,然后就把相册锁进了柜子最深处,再也不许人碰。
当时齐若萱只当是老太太不愿提及的伤心事,并未深究。如今回想起来,老太太当时的反应,和丈夫护着玉佩时的惊惶,何其相似!那瞬间的变脸,那生硬的遮掩……“柳素娥”……老太太梦里喊的“柳”,是不是就是她?!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这个消失在人间的“老街坊”,与史家祖传的玉佩,与丈夫的反常,与老太太噩梦中的血腥呓语,到底有着怎样惊心动魄的关联?齐若萱的心,沉到了谷底。她知道,平静的日子,从昨夜玉佩落地的那一刻起,就彻底结束了。她不能置身事外,为了这个家,为了丈夫那令人心惊的恐惧,她必须弄清楚真相!突破口,就在那个尘封的名字——“柳素娥”!
天刚蒙蒙亮,史建国就顶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悄无声息地出了门。他不敢面对妻子,更不敢面对母亲。昨夜老太太的梦呓像魔咒一样缠着他,他需要出去透口气,也需要……想办法。
齐若萱听到院门关上的声音,也起了床。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准备早饭,而是换了一身素净的衣服,走到院子里。老太太还没起。她走到老槐树下,目光扫过院子里那些熟悉的角落,最后落在了院门口。
胡同里渐渐有了人声。早点摊子的吆喝,自行车铃铛的脆响,还有邻居们互相打招呼的京片子。齐若萱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她拉开院门,走了出去。
她的目标很明确——胡同口那颗消息最灵通、也最爱传闲话的“大喇叭”,赵大妈。赵大妈正端着一簸箕择好的豆角,坐在自家门口的小马扎上,沐浴着晨光。
“赵大妈,早啊!”齐若萱脸上挂起温和的笑容,走了过去,很自然地蹲下身,帮着赵大妈一起择豆角。
“哟,若萱啊!这么早!”赵大妈一见她,眼睛就亮了,嗓门洪亮,“你们家建国更早,我瞅见他天没亮透就蹬着车出去了,跟后头有狼撵似的!”
齐若萱心中一动,面上却不露声色:“厂里最近活多,赶工呢。”她话锋一转,像是闲聊般问道:“大妈,跟您打听个人,您老在这片住得最久,见识最广。”
“嗨,这四九城犄角旮旯的事儿,不敢说全知道,但这胡同里住过的人,那门儿清!”赵大妈来了精神,豆角也不择了。
“您知道……一个叫柳素娥的吗?”齐若萱的声音放得很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好像……是很早以前,跟我们老太太认识的一个老街坊?”
“柳素娥?!”赵大妈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声音陡然拔高,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随即又意识到什么,赶紧压低了声音,左右看看,眼神里充满了惊疑和一种……忌讳莫深的神色。“你……你打听她干嘛?”
齐若萱的心猛地一沉。赵大妈这反应,太说明问题了!“没什么,就是昨天听老太太迷迷糊糊好像提了这么个名字,有点好奇。”她故作轻松地解释。
“哎哟喂!可别提!晦气!”赵大妈连连摆手,头摇得像拨浪鼓,脸上的皱纹都挤到了一起,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凑近齐若萱,“若萱啊,听大妈一句劝,这事儿啊,烂在肚子里,千万别打听!那女人……是个扫把星!克父克母克自己,最后……最后那下场,惨呐!”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下场?她……怎么了?”齐若萱追问,心提到了嗓子眼。
“怎么了?”赵大妈撇撇嘴,眼神里带着鄙夷和一丝恐惧,“闹得沸沸扬扬的!说是……说是跟人跑了,卷了东西!可谁信呐?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就在……”她朝胡同深处某个方向努了努嘴,声音压得更低,“……就在她住那小破院儿里,地上……好大一滩血!啧啧啧……那叫一个瘆人!后来那院子就没人敢住了,都说……闹鬼!”她打了个寒噤,仿佛回忆起了什么可怕的场景。
“血?!闹鬼?”齐若萱脸色微微发白,赵大妈的话和老太太的梦呓瞬间重合!“那……那她卷了谁的东西?跟谁跑了?”
“这……这谁知道呢!”赵大妈眼神闪烁了一下,摆摆手,“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那会儿乱着呢!反正啊,这名字提不得,提了晚上睡觉都不安生!你们家老太太跟她走得近?那更得小心!离这种晦气的人和事远点儿!”她像是急于结束这个话题,端起簸箕就要往屋里走,“哎哟,我得做饭去了!”
齐若萱看着赵大妈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站在原地,清晨的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一大滩血……闹鬼……还有赵大妈那讳莫如深、闪烁其词的态度……这个柳素娥,果然与血腥和死亡紧密相连!而且,她似乎还牵涉到一件“卷了东西”的旧案!卷了什么?会不会就是……那块双鱼玉佩?!这个念头让齐若萱手脚冰凉。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槐荫居。老太太已经起来了,坐在院里的小板凳上,眼神有些呆滞地看着那棵老槐树,脸色比昨天更差,仿佛一夜之间又苍老了许多。
“妈,您没事吧?”齐若萱走过去,轻声问。
老太太像是被惊醒了,猛地回过神,浑浊的眼睛看向齐若萱,眼神里充满了齐若萱从未见过的、深重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长长地、沉重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又转过头去,呆呆地望着那棵沉默的老槐树。那叹息声,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齐若萱的心上。
史建国直到傍晚才拖着沉重的脚步回来。他脸色灰败,神情憔悴,身上带着一股浓重的汗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油污味。他没去厂里?齐若萱的心揪紧了。
“建国,你……”她迎上去,想问。
“别问!”史建国粗暴地打断她,声音嘶哑,眼神躲闪,径直走进了西厢房,“砰”地一声关上了门。那扇紧闭的门,像一道冰冷的墙,隔开了夫妻二人。
齐若萱站在院子里,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心一点点沉下去。她知道,丈夫今天一定经历了什么。那身油污味……他去哪儿了?做了什么?
深夜,史建国才悄悄从屋里出来,似乎是去院外的公共厕所。齐若萱一直留意着动静。等他回来时,齐若萱借着窗棂透出的微光,赫然发现他走路姿势有些别扭,左腿似乎不敢用力,裤脚上沾着新鲜的泥渍,袖口处,隐约有一抹暗红的痕迹,像是……蹭到了什么脏东西?或者……是血迹?!
齐若萱的心猛地一缩!她屏住呼吸,悄悄靠近西厢房的窗户,透过窗帘没拉严实的一条缝隙,借着月光往里看。
史建国正背对着窗户,脱下那件沾了油污的外套。当他撩起里面汗衫的下摆时,齐若萱差点惊呼出声!只见他左侧腰肋处,一片刺目的青紫淤痕,边缘甚至有些肿胀!那绝对不是普通的磕碰伤!
史建国咬着牙,从抽屉里摸出一小瓶廉价的红花油,笨拙地、龇牙咧嘴地往那片淤青上涂抹,每一次按压都疼得他身体微微抽搐,额头上渗出冷汗。他一边抹,一边死死地盯着桌上放着的那块双鱼玉佩,眼神里充满了痛苦、愤怒,还有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狠戾。
“妈的……真敢动手……”他低低地咒骂了一句,声音充满了压抑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齐若萱捂着嘴,悄悄退开,后背紧紧贴着冰凉的墙壁,心脏狂跳不止。动手?谁动的手?钱仲谋的人?!他们竟然……竟然真的敢对建国下手!是为了玉佩?还是为了逼他卖院子?那腰上的伤,那袖口的暗红……这已经不是言语威胁,而是赤裸裸的暴力!
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缠绕住齐若萱的心脏。她意识到,围绕这块祖传的双鱼玉佩,不仅有尘封的血腥往事,更有眼前迫在眉睫的、足以致命的凶险!丈夫在独自承受着什么?他还能撑多久?那个隐藏在暗处、手段狠辣的钱仲谋,下一步又会做什么?
槐荫居的夜,从未如此漫长而寒冷。院墙外,老槐树的枝叶在风中呜咽,仿佛也在为这深陷漩涡的四合院叹息。齐若萱知道,她不能再等了。为了丈夫,为了这个家,她必须更快地找到钥匙,解开那个名为“柳素娥”的谜团!那或许是唯一的生路,也可能是通往更黑暗深渊的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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