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坊考核结束后，喧嚣散去，留下的是一片狼藉的木屑和更深沉的思虑。考核组没有立刻解散，而是聚在会议室里，对着评分表和现场记录，结合后台的数据，进行第一次复盘。
“这个Luna，理论答题近乎完美，工具使用标准得像教学视频，但徒手刨平这项得分只是中下。”老周点着评分表，嘬着牙花子，“手上没那股子‘劲’，发力的根子不对，像是短期强化训练出来的，不是长年累月磨出来的。”
小刘调出考核区的监控录像，将Luna操作时的几个片段慢放、放大：“看她的手腕和肘部关节活动角度，存在极其微小的、不自然的滞涩感。我们布设的肌电传感器（已告知学员用于研究传统发力技巧）数据也显示，她前臂特定肌群的激活模式与有经验的老师傅存在差异，更符合……嗯，某种模拟训练后的特征。”
陈墨在视频中沉吟：“短期高强度模仿，可以形似，难以神似。尤其是需要肌肉记忆的精细操作。她的背景调查有进展吗？”
“还在深挖，”小刘回答，“她提供的海外经历，那个博物馆的实习生名单里确实没有她。但我们发现，那段时间，博物馆有一个安保系统升级的外包项目，承接公司的母公司，与之前怀疑的那个基金会有关联。”
线索像蛛丝一样，微弱却逐渐串联起来。
“那个阿乐呢？”史小军问。他对那个眼神专注、工具破旧却异常爱惜的年轻人印象颇深。
“阿乐，很有意思。”一位高校教授开口，“他的理论答题很一般，有些民间土叫法甚至和标准术语对不上。但在辨材识料和徒手操作上，得分很高。尤其对材料的感知，有种野性的直觉，像是长期在山野里摸爬滚打出来的。他的社交媒体几乎是一片空白，只有几个偏远地区写生采风的定位，时间跨度很长。”
老周点点头：“这小子，是块璞玉。虽然路子野，但眼里有光，手上有活，是真心喜欢这东西。就是看起来……日子过得挺难。”
后台数据也显示，阿乐在整个考核过程中，身体姿态、工具使用轨迹都呈现出一种高度自然和个性化的模式，与传感器记录下的老周等人的“基线”数据虽然不同，但内在逻辑自洽，绝非模仿所能及。
“重点观察Luna，深入调查其背景。对阿乐，保持关注，看看他后续表现。”史小军做出初步判断，“其他人，按综合评分排序。‘行为基线’的数据采集不能停，这是我们未来甄别真伪的重要依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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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点：槐荫居，夜
阿月在北京的第一个夜晚，有些失眠。白天的考核让她看到了传承的希望，也感受到了无形的压力。她轻手轻脚地起床，想到院子里透透气。
却发现耳房旁边的石凳上，史建国正披着外套坐在那里，烟袋锅一明一灭，望着夜空出神。小院里，那些铜盆里的水映着淡淡的月光。
“史伯伯，您还没睡？”阿月轻声问。
“人老了，觉少。”史建国磕磕烟袋，“咋了，丫头，认床？”
“有点……”阿月走过去，在旁边坐下，“也想家里那口窑了。”
史建国嗯了一声，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白天在工坊，有没有觉着……有啥不对劲的地方？”
阿月愣了一下，仔细回想：“好像……都挺正常的。就是考核的时候，有点紧张。”
“不是人，”史建国摇摇头，声音压得更低，“是别的……说不清道不明的玩意儿。我这心里，老是突突的，跟那回玉佩疼之前的感觉有点像，但又没那么邪乎。”
他指了指那些铜盆和镜子：“我老觉得，有啥东西，像蚊子似的，老想凑过来叮一口，被这些玩意儿晃悠了一下，又飞走了。”
阿月听得似懂非懂，但史建国脸上的凝重不似作伪。她想起史小军和白教授说的“能量探测”、“镜像计划”，心里也泛起一丝寒意。难道，那些坏人，连工坊那边也不放过？
“史伯伯，您别太担心，小军哥他们肯定有防备。”
“我知道他们能耐大，”史建国叹了口气，“可有些事儿，机器未必有咱这老家伙的感觉灵。你记住喽，丫头，有些东西，它不光是摆着看的，”他指了指耳房，“它是有灵性的，护着家呢。谁想动歪心思，它比咱们先知道。”
这近乎迷信的话语，从史建国这样一位饱经风霜的老人口中说出，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阿月看着黑暗中耳房那扇厚重的门，仿佛能感受到里面那枚玉佩沉静而坚韧的存在。
一老一少，就这样在寂静的院子里，守着一份无声的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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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点：某高档公寓城中村出租屋
Luna回到公寓，反锁房门，拉上窗帘。她取下那枚黑色发卡，用特制数据线连接电脑。屏幕上快速闪过一系列复杂代码，最终呈现出一幅粗略的“薪传”工坊部分区域的电力线路拓扑图和信号强度分布图。
她将数据打包加密，发送出去：「初步环境测绘数据已获取。工坊安防系统与网络隔离做得很好，常规渗透困难。建议下一步：制造一次意外的、小范围的电力波动或设备故障，测试其应急响应流程及备用系统切换漏洞。可考虑从其招募的学员中寻找可利用目标，比如：经济困难者（附件：学员初步背景分析，标注：阿乐，经济状况窘迫，疑似急需用钱）。」
信息发出，她删除所有痕迹，倒了一杯冰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而在城市另一端的城中村，一间狭窄潮湿的出租屋里，阿乐正就着昏暗的灯光，小心翼翼地修补着一双磨破了边的旧胶鞋。桌上放着半个冷馒头。他的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着“星火计划”下一轮考核的通知，眼神里充满了渴望，却又被现实的沉重压得有些喘不过气。
这时，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收到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听说你手艺不错，有个私活，仿个老物件，预付五千，成后两万。有兴趣回电话：13XXXXXXXXX」
阿乐看着那条短信，又看了看床底下那包着几件他视若珍宝、却换不来饭吃的仿古小陶器，手指悬在屏幕上方，久久没有动作。
夜色下的北京，灯火璀璨，却也照不见所有的角落。不同的选择，正在不同的人心中酝酿。星火计划点燃的光，吸引着飞蛾，也照耀着真正的璞玉。而暗处的阴影，已经开始尝试利用人性的弱点，向那簇初生的火焰，吹去阴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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