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店内气氛凝重如铅。嫁衣散发窒息怨气,无形阴风刺骨。女子的罗盘屏障散发着稳定的白光,暂时隔绝了嫁衣最直接的攻击,但那冰冷的怨恨如同跗骨之蛆,侵蚀着每个人的神经。
“咳咳……”陈默艰难地扶着柜台站起来,脸色依旧苍白,怀里的青铜茶壶温度稍微降下去一些。他看向这位陌生但冷静得出奇的女子,声音沙哑:“是殉葬……她叫林绣娘……被活埋了……还有……背叛……”他闭了闭眼,强行压下再次翻涌的恶心感,“一个穿青衫的男人……收了钱……”他下意识地隐瞒了茶壶这个媒介,只说出了感知到的信息。此刻他也顾不上解释自己为何知道这些。
女子眉头紧锁,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迅速在脑海中整合信息:“林绣娘?活埋殉葬?这印证了能量图谱的‘非正常死亡’指向。穿青衫的男人?书生?恋人?还是亲人?收了谁的钱?林家?”她一边快速分析,一边从随身的硬壳笔记本里抽出一张夹着的、泛黄的旧地图,迅速在柜台上摊开。地图是这座城市百年前的旧貌。“金线盘绣,龙凤呈祥……这种规格,非富即贵。城南,林家巷!清末民初林氏望族的聚居地!他们的祠堂旧址就在现在的南华公园附近!”她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一个位置。她看向陈默,“你的信息很关键!能提供更多细节吗?比如那个青衫男人的名字?或者更具体的地点?这能帮助我们锁定执念核心!”
“林家巷……”陈默喃喃道,这个名字似乎触动了他脑海中被动接收到的某个模糊画面——高高的马头墙,森严的门楼。
“林家……”一直沉默的失忆男子突然开口,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不确定的困惑。他握着那支笔的手紧了紧,眉头紧锁,似乎在努力回想什么,但最终只是徒劳地摇了摇头。那烙印处的灼痛感又隐隐传来。
女子的目光在失忆男子和陈默之间扫过,快速评估着这两个陌生男人:一个似乎有某种特殊的感知能力,一个失忆却拥有诡异的战斗本能和对仪轨的熟悉感。她压下心中的疑问,现在不是探究的时候。“我们需要更具体的信息锁定执念核心!尤其是那个‘青衫男人’的身份!”她的语气带着紧迫感,手中的探测仪屏幕依旧闪烁着高能警报。
陈默看着那件怨气翻腾的嫁衣,眼神里充满了抗拒。再次被动去触碰那活埋的窒息感和被背叛的心碎?光是想想就让他不寒而栗。但他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重新将手按在温热的青铜茶壶上,闭上眼睛。这一次,他努力地尝试去“倾听”壶中传来的混乱怨念洪流,试图找到更多碎片。
黑暗……抓挠木板……泥土味……唢呐声……
一个苍老而威严的声音:“……林氏长媳,贞烈殉夫,乃我林家之荣光……”
刻薄,虚伪
绝望的嘶喊被堵在喉咙里……
昏暗的油灯下,一个穿着靛蓝色绸褂、面容刻薄的老妇人,将一袋沉甸甸的、闪着银光的钱塞进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青色长衫、低着头的年轻男子手中……男子手指剧烈颤抖,始终不敢抬头看对面那双充满哀求的眼睛……
一个名字如同泣血的诅咒,在无尽黑暗中带着刻骨的绝望与恨意回荡:“……徐文卿……负心贼!我恨!我恨啊——!”
“徐文卿!”陈默猛地睁开眼,额头上全是冷汗,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那个男人叫徐文卿!收钱的是个穿靛蓝绸褂的老妇人!可能是林家的……管家婆子之类?”他再次隐去了茶壶,只说出结果。说出这个名字时,他仿佛再次感受到林绣娘那一刻被至爱背叛的心碎,心脏也跟着抽痛了一下。
“徐文卿……林氏……”女子迅速在笔记本上记录,同时拿出手机,“林家巷……徐文卿……我查一下地方志和老档案数据库!”她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地滑动。她的专业素养让她立刻抓住了关键线索。
失忆男子则缓步靠近那件嫁衣,在距离女子罗盘屏障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他手中的笔微微抬起,笔尖那一点幽暗的寒芒锁定了嫁衣,一股无形的锋锐气机弥漫开来,并非攻击,更像是一种警告和威慑。嫁衣似乎感应到了威胁,翻腾的怨气稍微凝滞了一下,空袖管警惕地“朝向”他。他看着手中的笔,眼神中闪过一丝对自己的困惑——为什么本能地知道要这样威慑?
几分钟后,女子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深沉的悲哀,她看向陈默和失忆男子,声音带着一种历史的沉重:
“查到了。林绣娘,宣统元年嫁入城南林氏为长媳。其夫林家大少爷林振业,婚礼当中暴毙身亡。”她顿了顿,语气带着冷意,“地方志上只有一句冰冷的‘林氏妇殉节,族中哀荣’。但当时的野史笔记和小报有零星记载,揭露了真相的冰山一角。林振业死因蹊跷,林家似乎急于处理掉这位新妇。更关键的是,林绣娘出身富商,嫁妆极其丰厚。有传闻说,林家逼迫她殉葬,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名正言顺地吞并这笔巨额嫁妆!”
她看向那件怨气翻腾的嫁衣,眼中充满了洞悉的悲悯:“至于徐文卿,确有其人。是林绣娘家道中落前的邻居,一个饱读诗书却屡试不第的穷秀才。野史记载,两人曾是青梅竹马,情愫暗生。林绣娘被强嫁入林家前,曾试图与徐文卿私奔未果。更令人心寒的是,就在林绣娘被钉入棺材的前夜,有人亲眼目睹徐文卿神色慌张、面如死灰地从林家后门溜出,怀里鼓鼓囊囊。而就在殉葬发生的当夜,徐文卿便带着一笔来路不明的钱财,仓皇逃离了本地,从此销声匿迹,再未踏足故土。”
真相,带着封建礼教的血腥和人性贪婪、懦弱的恶臭,浮出水面。林绣娘短暂的一生,竟是如此悲惨:被迫离开爱人,新婚丧夫,被夫家视为财产谋害,而唯一寄托过情思、许诺过未来的人,竟在她最绝望的时刻,为了银钱背叛了她,成为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穿着象征喜庆与承诺的嫁衣,却被活埋入土,这嫁衣便成了她怨恨与不甘的永恒囚笼。
林绣娘的怨毒有了清晰的指向:逼迫她殉葬、图谋嫁妆的林家!以及,那个收下银钱、在她最绝望时刻背叛了她最后一丝信任和希望、摧毁了她对爱情最后幻想的徐文卿!
“所以,她的执念源点……”陈默看着那件嫁衣,眼神复杂。是复仇?还是……对那场未曾完成的婚礼、未曾得到的爱情的永恒不甘?青铜茶壶传递来的情绪,怨恨滔天,但怨恨之下,似乎还潜藏着一丝更深沉的、被背叛的悲恸。
“两者皆是,且因背叛而扭曲纠缠。”女子收起手机,看向嫁衣的眼神充满了专业分析与深刻的悲悯,“殉葬的恐惧和痛苦是根源,徐文卿的背叛则是将这份怨恨推向了极致,并彻底玷污了她对‘婚礼’、对‘爱情契约’本身的最后一丝念想。她附在这件象征着她悲剧开始的嫁衣上,百年不散。复仇的对象早已化为尘土,这恨意便成了无根的毒火,越烧越旺。而那份对婚礼、对‘礼成’的渴望,或许是她黑暗记忆中唯一残留的光点,但也因背叛而被蒙上了无法磨灭的阴影。”
“那……如何化解?”陈默问道。超度?消灭?他下意识地看向那个捡起笔的男人和他手中散发着压迫感的凶器。
失忆男子感应到目光,侧过头,黑色的眼眸深处流露出一丝询问。他在等待,或者说,在评估这个怨灵的危险等级和处置方式。他手中的笔微微低垂,但那股蓄势待发的锋锐感并未消失。他对自己该做什么,依旧只有模糊的本能。
“化解执念,需要完成她的夙愿,或者……解开她的心结。”女子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理性的冷光,“复仇?林家早已烟消云散。找到徐文卿?百年已过,他恐怕也早已化为尘土。或许……我们只能尝试触碰那份被玷污的‘光点’,那份对婚礼仪式本身的、最原始的渴望?但必须非常小心,任何虚假的象征都可能再次激怒她,让她认为又是一场欺骗。”她看向陈默,“你的感知,能否触及她对‘婚礼’本身的情绪?哪怕很微弱?这可能是唯一的切入点。”
陈默再次看向嫁衣,抗拒感依旧强烈。但女子的分析让他看到一丝可能。他深吸一口气,重新将手按在茶壶上,闭上眼睛,努力屏蔽那些痛苦的死亡记忆,尝试去捕捉怨念洪流中关于“婚礼”的碎片。
大红盖头被掀起,眼前是龙凤喜烛跳动的温暖火光……
耳边是宾客的祝福,虽然嘈杂,却带着人间烟火气……
一个模糊的、穿着喜服的男子身影向她伸出手……那手,温暖而有力……
对“礼成”那一刻的期待……仿佛完成了某种神圣的契约,从此有了依靠,不再是孤身一人……
这期待感极其微弱,如同狂风暴雨中的一点烛火,瞬间就被后续活埋的黑暗和背叛的冰冷彻底淹没。但陈默确实捕捉到了!这渴望,纯粹而脆弱。
“……婚礼……”陈默喃喃道,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她……似乎……想要一场……真正的婚礼?完成那个仪式?”说出这话,他怀中的青铜茶壶猛地一震!壶盖上的暗红石头骤然亮起!不再是警示的红光,也不是引导的暖光,而是一种……奇异的、带着某种共鸣的暖光!
与此同时,吊灯下那件翻腾怨气的血色嫁衣,竟然也微微停滞了一瞬!领口那深褐色的“血泪”污渍边缘,似乎……极其微弱地……淡化了一丝?这变化极其细微,但女子敏锐的观察力、失忆男子对能量波动的本能感应,以及她手中探测仪上怨气能量读数极其微小的、短暂的波动,都清晰地捕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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