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车的木轮碾过青石板路时,林昭的指节在铁栏上轻轻叩了三下。
车厢里霉味混着铁锈味直往鼻腔钻,他却盯着车底那道极淡的荧光——苏晚晴方才弯腰整理他被蹭破的袖口时,指尖快速划过车底,夜萤粉的微光像星子落进尘埃,这是万毒门独有的追踪标记,就算有人劫囚,他们也能顺着荧光追上来。
林小友,委屈了。王捕头的声音从车外传来,马蹄声在晨雾里闷响。
林昭抬头,透过铁窗看见对方腰间悬挂的刑部腰牌,铜面被磨得发亮,边缘却有几道细微的划痕——那是前日在皇陵密道里,他替王捕头挡下玄阴宗刺客时留下的。
王大人这是奉命行事,我明白。林昭的声音平稳,目光扫过车外掠过的垂柳。
他知道谢文渊要的是他在朝堂上失言,露出破绽,所以必须先稳住阵脚。
苏晚晴此刻该在后面的马车里,扮作随行医女,她的银针袋里还藏着三枚迷香弹,这是昨晚她贴着他耳边说的:要是谢老匹夫玩阴的,咱们就给他点颜色瞧瞧。
马车拐过城门时,林昭闻到了熟悉的檀香。
那是宫城方向飘来的,混着晨钟的余韵。
他想起祖父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的话:守陵人守的不只是骸骨,更是人心。此刻他的掌心贴着袖中半块碎玉,那是从皇陵地宫石缝里抠出来的,与玄阴宗墨无心手中的假龙魂玉纹路正好能拼合——这是他的底牌,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亮。
到了。王捕头掀开轿帘,伸手要扶林昭下车。
林昭却自己跨出车厢,抬头望向金漆斑驳的午门。
门洞里站着两排带刀侍卫,最前面的宦官尖着嗓子喊:宣守陵人林昭上殿!
朝堂的青砖地泛着冷光,林昭跪下行礼时,眼角余光扫过御座下首的谢文渊。
宰相今日穿了玄色云纹朝服,腰间玉牌在烛火下泛着幽光,正是前日皇陵守卫尸体记忆里出现过的款式——那守卫死时最后一眼,看见的就是这枚玉牌撞碎他的额骨。
林昭,谢文渊的声音像浸了冰水的玉,皇陵守陵人三日内连死七人,你作为守陵人却毫无察觉,更私藏龙魂玉碎片,这是谋逆大罪!他甩袖亮出一卷黄绢,这是守陵人张九的供状,说你前夜逼他交出地宫钥匙。
林昭抬头,看见皇帝正捏着茶盏的手微微发颤。
他记得这是陛下惯用的白瓷盏,边缘有圈极细的金漆,此刻金漆被指节压得泛白。臣请求查验张九的骸骨。他声音不高,却像块石头砸进静潭,满朝官员的议论声突然噎在喉咙里。
放肆!谢文渊拍了下案几,张九的尸首早送回原籍安葬,你如何查验?
回陛下,林昭叩首,臣前日在皇陵密道发现具无名骸骨,骨上有守陵人特有的朱砂标记,应是张九无疑。他从怀中取出个布包,轻轻解开——半截发黑的胫骨露出来,骨节处还粘着小块腐肉。
准。皇帝放下茶盏,声音里带着疲意。
林昭站起身,指尖触上骨面的瞬间,记忆如潮水倒灌。
他闭了闭眼,再睁眼时,殿内的烛火突然晃了晃,众人眼前浮现出画面:月光照在地宫入口,穿月白裙的女子正往石缝里塞机关,她腰间挂着谢府的银鱼佩,转头对身后黑衣人说:宰相大人说了,林昭若敢抵赖,就把这具骸骨丢去乱葬岗。
韩三娘?右丞相突然出声,这是谢府管账的幕僚!
谢文渊的脸白得像浸了水的纸。
他盯着画面里女子身上的石榴红襦裙——正是昨日他在府里亲眼见韩三娘穿过的,连裙角那道被烛火烧焦的痕迹都分毫不差。这...这是幻术!他声音发颤,定是林昭勾结妖道!
若真是幻术,林昭上前半步,为何能还原韩三娘昨日的衣着?他转向皇帝,陛下可差人去谢府查证,韩三娘今日是否穿了同一款式的裙?
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个小太监捧着个托盘跑进来:启禀陛下,谢府回话说韩姑娘今晨确实穿了石榴红襦裙,方才在花园里还烧了半条裙角。
满朝哗然。沈知秋甩开笏板跪了下去:陛下,臣恳请彻查此事!
谢文渊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他望着皇帝逐渐冷凝的脸色,正欲开口,忽觉鼻间一痒——是苏晚晴混在香炉里的迷香弹炸开了。
紫雾腾起的刹那,他听见林昭高声喊:臣还有要事启奏!等众人咳着挥散烟雾,却见林昭手里多了张纸条,上面的字迹还带着墨香:墨无心近日将赴京城。
退朝时,日头已爬过屋檐。
林昭在丹墀下站定,看着谢文渊被皇帝叫去偏殿,嘴角终于勾了勾。
这时有人轻拍他后背,沈知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兄弟,跟我来。
两人拐进御花园的竹径,沈知秋压低声音:我查过谢府的账,近三月往玄阴宗送了三车药材,说是赈灾,实则是...养尸的材料。他从袖中摸出个青瓷瓶,这是避毒丹,你带着,谢文渊不会善罢甘休。
林昭接过药瓶,正要道谢,眼角瞥见两个锦衣卫从假山洞后闪出来,目光正锁着他腰间的刑部腰牌。
他不动声色地往湖边走,经过一口古井时,突然顿住脚步——井里飘着若有若无的沉水香,是风无痕身上特有的味道。
他蹲下身,指尖轻触井沿青苔,灵识如丝般渗入,井底残魂的画面在脑海里炸开:风无痕的脸被月光照着,他正往井里塞个油纸包,嘴里念叨着:林兄弟,墨无心的计划在西市...
林大人!锦衣卫的喊声从身后传来。
林昭站起身,拍了拍衣摆,转身朝他们走去。
他知道这是调虎离山,但此刻更让他心悸的,是远处突然传来的钟声——那钟声低沉如闷雷,每响一声,他袖中碎玉便发烫一分,正是玄阴宗血魂祭坛的传讯信号。
暮色漫上宫墙时,林昭望着天空中渐起的乌云,忽然想起苏晚晴今早塞给他的另一张纸条:今晚子时,西市茶棚,有你要的答案。而此刻,那口古井里的沉水香还在鼻尖萦绕,玄阴宗的钟声仍在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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