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里的轰鸣声像有千万只石杵在夯击地脉，震得林昭耳鼓发疼。
他与苏晚晴背靠背站定，指尖深深掐进掌心——方才那团血雾炸得他后脑勺还在抽痛，可比起身体的伤，更让他心悸的是黑袍人临死前那声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楚幽王殿下。
走。他低喝一声，握着苏晚晴的手往密道深处探去。
苏晚晴的柳叶刀在掌心转了个花，刀尖挑亮一枚火折子，昏黄的光映得石壁上的青苔泛着诡异的青。
两人的脚步声撞在狭窄的石廊里，与远处的轰鸣叠成重音，像是有人在敲一面破了洞的铜鼓。
转过三道急弯，石廊突然收窄，林昭的肩甲擦过石壁，蹭下一片带着腥气的黑泥。
苏晚晴的火折子噗地灭了，黑暗中她的呼吸突然顿住：前面有光。
林昭眯起眼，果然见前方透出幽蓝的微光，像极了皇陵主墓室里镇压尸气的夜萤粉。
两人屏息挪过去，石廊尽头豁然开朗——一座足有十丈高的圆形石室呈现在眼前，四壁嵌着拇指粗的夜明珠，将整座石室照得如同白昼。
中央立着尊两人高的石像，是位身着玄色守陵官服的老者，右手按剑，左手虚握，脚下的汉白玉基座刻满盘结的云纹，最下方一行铭文被岁月磨得有些模糊。
这石像......林昭上前两步，指尖刚触到石像的衣纹，一股冰锥般的寒意顺着掌心窜进血脉。
他猛地一颤，眼前闪过刺目的白光——
记忆回溯的画面来得毫无征兆。
他看见百年前的雨夜，同样的石室里点着九盏青铜灯。
七八个守陵人围在石像前，为首的老守陵人鬓角斑白，正将一块拇指大的玉简塞进石像基座的暗格里。若龙魂玉再现于世，必是国难之时。老者的声音带着临终前的沙哑，这玉记载着唤醒亡军的禁忌之法，唯有传承之人，可解此劫。
昭哥儿！苏晚晴的手掐住他的手腕，将他从记忆里拽出来。
林昭踉跄一步，后背抵上石像，冷汗顺着后颈滑进衣领。
他望着苏晚晴关切的眼睛，喉结动了动：我看到了......古代守陵人的记忆。
苏晚晴的指尖在他手背上轻轻叩了两下：先看石像。
林昭深吸一口气，依照记忆中老者的动作，将手掌按在石像左手虚握的位置。咔的一声轻响，石像基座裂开一道缝隙，露出个巴掌大的青铜匣。
他取出匣子时，掌心的守陵人印记突然发烫，像被烙铁烫了一下。
是玉简。苏晚晴凑过来，指尖抚过匣中泛着幽光的玉片，但这文字......她的眉峰微挑，是冥语，我在万毒门禁书里见过，专门刻在阴宅墓碑上的诡文。
林昭屏住呼吸看她翻页。
苏晚晴的指甲染着避尸毒的丹蔻，此刻正随着文字内容微微发抖：第一行说，龙魂玉非物，乃帝王之魂所化......她顿了顿，声音陡然发紧，第二行是，若妄图以血魂启之，必召亡军。
亡军？林昭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玄阴宗要唤醒皇陵里的...
昭哥儿！
急促的唤声打断他的话。
黄老六佝偻着背冲进石室，腰间的铜铃撞得叮当响，额角的汗珠子顺着皱纹往下淌：不好了！
东偏殿又发现三具尸体，穿着咱们守陵卫的衣裳，可脖子后面都烙着玄阴宗的鬼头印！
身上还带着......他从怀里摸出半张残符，和之前那黑袍人一样的血符！
林昭接过血符，指尖刚碰到符纸边缘，便有阴寒之气顺着指缝钻进来。
他突然想起白骨子咽气前那句楚幽王殿下，又想起主墓室焦黑的镇尸符——原来玄阴宗的目标从来不是普通的陪葬品，而是能操控亡军的龙魂玉！
他们假扮守陵人混入，就是为了一步步破除皇陵的镇灵阵！
黄老伯，他按住老人发抖的肩膀，立刻带守陵卫封锁所有偏殿入口，特别是西三井和北祭台。
让他们把所有可疑的人都捆到主墓室，我稍后去审。
黄老六抹了把汗，点头就要走，又回头补了句：那主墓室的镇尸符......
我心里有数。林昭指节叩了叩腰间的龙魂玉，玉身此刻冷得像块冰，您先去。
等黄老六的脚步声消失在石廊里，林昭转向苏晚晴：你继续解玉简，特别是关于传承之人的部分。他扯下外袍系在腰间，露出里面精铁打造的护心镜，我去查查地宫的备用入口，玄阴宗不可能只派这么点人来。
苏晚晴突然拽住他的手腕。
她的指尖凉得惊人，却带着股说不出的坚定：小心。
林昭笑了笑，反手握住她的手晃了晃：我在皇陵长大，闭着眼都能绕地宫三圈。他转身走向石室角落的暗门，那是祖父当年带他看过的紧急通道，专门用来应对外贼破阵的情况。
暗门的铜锁已经锈死，林昭抽出腰间的守陵剑，一剑劈断锁头。
门轴发出刺耳的呻吟，霉味混着潮湿的土腥气扑面而来。
他回头望了眼苏晚晴的方向，见她正俯身研究玉简，火折子的光映得她侧脸柔和，这才抬腿跨了进去。
门内的阶梯往下延伸，每一步都积着半寸厚的灰。
林昭的靴底碾碎尘埃时，突然听见头顶传来极轻的咔嗒声。
他猛地抬头，却只看见石壁上斑驳的水痕。
正要继续往下，眼角的余光突然扫到——
地宫出口的阴影里，站着道清瘦的身影。
月光从头顶的透气孔漏下来，照出那人腰间悬着的青铜蛊铃。
林昭的瞳孔骤然收缩——是风无痕，那个被苏晚晴解了半蛊的玄阴宗杀手！
他记得三天前在西厢房，这人明明已经断了气，怎么会......
风无痕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缓缓转过脸来。
他的眼眶泛着青灰，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右手虚虚按在腰间的短刀上。
林昭的守陵剑嗡地出鞘三寸，可不等他动作，风无痕突然转身，身影融进了更深的黑暗里。
昭哥儿？苏晚晴的声音从石室方向传来，你听见什么动静了吗？
林昭握紧剑柄，望着风无痕消失的方向，喉间泛起一丝苦涩。
他突然明白祖父临终前那句话的意思——皇陵最可怕的贼，从来不是外面的人，而是那些能混进你身边，甚至......
没什么。他应了一声，重新扣好剑鞘，我去去就回。
阶梯下的黑暗像张择人而噬的嘴，正等着他一步步踏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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