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防爆门在身后无声地滑拢，将无菌观察室的柔和白光、仪器的低鸣以及那个中二病爆表的新人身上过于旺盛的精力彻底隔绝。老方局长脸上那种带着无奈和疲惫的普通中年男人神情，如同面具般迅速褪去，只剩下一种深沉的、岩石般的凝重。
他没有乘坐电梯，而是沿着一条仅供内部人员使用的、灯光幽暗的螺旋楼梯，一步步向下走去。脚步声在空旷的通道里回荡，显得格外沉重。这条楼梯通往他真正的办公室——一个位于特调局地下核心区域、被多重物理和能量屏障包裹的绝对安全屋。
办公室不大，陈设极其简单，只有一张厚重的合金办公桌，一把同样材质的高背椅，以及一面占据了整面墙的、不断刷新着复杂数据和监控画面的巨大屏幕。空气里弥漫着冷气机和服务器运转的轻微嗡鸣，以及一种……陈年纸张和金属混合的、略带铁锈味的冷硬气息。
老方走到办公桌前，没有坐下。他伸出手，在光滑的合金桌面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用特定的指节节奏敲击了三下。
“咔哒。”
桌面无声地滑开一个暗格，露出一部造型极其古旧、没有任何品牌标识的黑色有线电话。听筒和拨号盘都透着一股冷战时期的笨重感。
老方拿起听筒，冰冷的塑料触感贴着他的耳廓。他没有拨号，只是将听筒放在耳边，静静地等待着。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后，听筒里传来一个声音。那声音经过了某种处理，失真、沙哑、如同砂纸摩擦金属，完全分辨不出性别和年龄，只有一种刻骨的冰冷和高效。
“方舟。”对方先报出了一个代号。
“枭。”老方沉声回应，同样是一个代号。他的声音也完全变了，不再是那个带着点无奈的老好人局长，而是如同淬火的钢铁，冷硬、直接、不带一丝多余的情绪。
“目标状态？”代号“枭”的声音直接切入核心。
“容器：重伤，意识深度昏迷，侵蚀点（钥匙孔）暂时压制至‘针尖’级，但根基不稳，存在二次爆发及未知异化风险。评估：极度危险，需24小时最高级别监控与物理隔离。”老方语速平稳，每一个词都精准得像手术刀。
“锚点（林晚）：重伤，右臂神经及肌肉组织遭受高维能量冲击，功能严重受损。精神层面受创严重，存在PTSD风险。评估：暂时丧失行动能力，恢复期未知，对‘容器’存在强烈保护性执念，需密切关注其精神状态及恢复进度。”
“新火种（零）：已部署至‘容器’身边。能力评估：S级（破坏性/压制性），性格评估：高度不可控，行为模式极度偏离常规，对异常现象有狂热兴趣。忠诚度评估：背景干净，立场明确，但动机存疑（个人兴趣主导？）。评估：高战力，高风险变量，需警惕其擅自行动或过度刺激‘容器’。”
老方停顿了一秒，声音更沉了几分：“灰衣人出现。代号‘守序者’。能力：疑似空间剥离、高阶能量感知、信息掌握度极高。目标：回收‘残火’（金广发遗体），并留下明确警告：‘镜渊的债，血债血偿’。威胁等级：未知（极高）。其组织背景、目的、规模，均无有效情报。”
电话那头沉默了数秒，只有沙沙的电流底噪。老方能感觉到对方在飞速处理和分析这些信息。
“目标‘守序者’……是否与‘旧档’有关联？”枭的声音依旧冰冷，但问出了一个关键问题。
老方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办公室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嵌入墙壁的厚重合金保险柜。那里面存放着特调局乃至其前身数十年积累下来的、最核心也最危险的绝密档案，其中一些档案的编号前缀，就是“旧档”。
“无法确认。”老方回答得极其谨慎，“但其力量性质、行事风格以及对‘镜渊’和‘烙印’的熟稔程度……存在高度关联性推测。需要动用‘旧档’权限进行交叉比对吗？”
“暂缓。”枭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旧档’关联性过大，贸然开启风险不可控。优先指令：盯死‘容器’、‘锚点’、‘新火种’三人动态。‘容器’是核心，‘锚点’是其精神纽带，‘新火种’是最大变数。任何异常，无论多细微——生理指标波动、精神异常、能量逸散、外部接触企图、尤其是‘钥匙孔’的稳定性变化——必须第一时间上报！”
“明白。”老方应道。
“另外，”枭的声音似乎更冷了几分，“关于‘守序者’的警告……‘血债血偿’。他们指的‘债’是什么？金广发的‘野路子’触及了他们的禁忌？还是……特调局本身，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层面，欠下了‘镜渊’的债？查！动用一切非‘旧档’渠道的资源，从特调局成立之初，甚至更早……所有与‘镜渊’、‘异常空间’、‘维度裂缝’有关的行动记录、伤亡报告、未解档案，重新梳理！我要知道，我们到底在为什么‘债’买单！”
“是。”老方的心沉了下去。这个命令意味着要翻动特调局乃至其前身尘封的、可能布满荆棘和禁忌的历史。这潭水，比想象中更深，也更浑浊。
“最后，‘新火种’……”枭的声音里罕见地带上了一丝……玩味？“他的能力，他的不可控性……或许正是破局的关键，也可能是点燃火药桶的火星。用好他。必要时，可以给他一些……他感兴趣的‘饵料’。但记住，他这把刀，既能伤人，也能噬主。尺度，你掌握。”
“明白。”老方感觉握着听筒的手心有些发凉。
“保持静默。等待指令。”枭说完，没有任何告别，通讯被干脆利落地切断。
“嘟…嘟…嘟…”
忙音在听筒里单调地响着。
老方缓缓放下沉重的听筒，将其放回暗格。桌面无声地合拢，掩盖了一切痕迹。
他站在原地，久久未动。幽暗的办公室里，只有巨大屏幕上不断滚动的数据和监控画面散发着幽幽的蓝光，映照着他凝重如铁的脸庞。
“容器”……“锚点”……“新火种”……
“钥匙孔”……“血债血偿”……“守序者”……
一个个冰冷的代号和充满不祥的词语在他脑海中盘旋。金广发燃烧殆尽的焦黑身影，林晚强撑的麻木与伤痛，陈树昏迷中依旧痛苦扭曲的脸庞，还有那个对着玻璃挥“剑”的中二病小子“零”亢奋的眼神……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幅沉重到令人窒息的画面。
他走到那个厚重的合金保险柜前，伸出手，指尖拂过冰冷光滑的柜门，最终停留在那需要多重生物密钥和动态密码才能开启的复合锁上。他没有试图打开，只是感受着那金属的冰冷质感。
“旧档……”他低声自语，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显得异常清晰。
“老局长……你担心的，恐怕不仅仅是老金把自己烧成灰烬……”他镜片后的目光，投向保险柜深处那看不见的档案，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几十年前那个同样站在这个位置、忧心忡忡的老者。
“我们特调局……或者说，我们这些人……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在玩火？”
他转过身，不再看那冰冷的铁柜，走到巨大的监控屏幕前。屏幕上分割的画面中，有陈树所在的隔离室各项生命体征数据，有林晚病房的监控视角（她闭着眼，眉头紧锁，似乎在噩梦中挣扎），还有……“零”所在的外围监控画面。
画面里，“零”不知何时搬了个椅子，大喇喇地坐在陈树隔离室的观察窗外。他没再对着玻璃“练剑”，而是抱着一个巨大的游戏掌机，手指在按键上飞舞得几乎出现残影，帽檐下的嘴角咧开一个兴奋的弧度，显然正沉浸在激烈的虚拟战斗中。但老方敏锐地注意到，“零”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每隔十几秒，就会极其自然地、如同扫描仪般，精准地扫过隔离室内陈树的身体，尤其是他那缠满绷带、无力垂落的左手，以及……被特殊屏蔽材料覆盖的指尖位置。
那眼神，不再是纯粹的中二亢奋，而是带着一种猎手般的专注和……评估。
老方局长看着屏幕，厚厚的镜片反射着幽幽的蓝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拿起办公桌上另一部加密内线电话，拨通了一个短号。
“是我。启动‘瞭望塔’计划。对‘零’号目标的监控等级……提升至‘琥珀’级。我要知道他接触过的每一个人，查询过的每一条信息，甚至……他游戏里打败的每一个Boss的名字。24小时，不间断。”
电话那头传来简洁的确认。
挂断电话，老方局长坐回那张冰冷的高背椅上，身体深深陷进去，仿佛要将自己融入这片冰冷的地下空间。他闭上眼睛，手指揉捏着发胀的太阳穴。
棋局，已经变得更加复杂而凶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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